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蔷薇雨第52节(2 / 2)


  她没吭声。

  就在此时,邵允的整个身体忽然一僵。

  因为就在他看不见的身后,叶舒唯做出了他始料未及的举动——她竟用嘴唇轻轻地吻上了他背后那些触目惊心的伤疤。

  她吻得那样认真又那样迟缓,似是将那些伤疤当成了无上的勋章在珍视与疼惜。

  邵允的喉结轻轻地翻滚了下。

  他张了张嘴,声音已然变得极其黯哑:“……唯唯,你难道不觉得它们很丑陋吗?”

  听到他的问话,她的嘴唇才慢慢离开他的背脊。

  “一点都不丑陋。”她的声音也很低,“因为它们见证了你成为今天的邵允。”

  他沉默片刻,嘴唇轻轻开合:“嗯,我的确不厌恶它们,因为每当我站在镜子前看到它们的时候,我都会想起我曾经所经历过的一切。”

  那些来自至亲之人最恶毒的诅咒、伤害和折磨,都让他变得愈来愈强大。

  他这时轻轻地抬起手,盖住了她放在自己眼睛上的手背,而后执握着她的手慢慢离开了自己的脸庞。

  下一秒,他忽然扣着她的手一用力,将她从身后拉到了自己的身前。随后,他将她小心地抱坐到了自己的腿上。

  整个过程里,他的视线连一秒钟都没有离开过她的脸庞。

  浴室里很热,而他们紧紧相依偎着的身体似乎更热。叶舒唯被他搂抱在怀里,觉得自己刚刚才换上的干燥睡衣似乎已然又有再湿透的迹象……不知是被他身上未干的水渍所侵染,还是被她身上喧嚣汹涌的感情所鼓舞。

  叶舒唯感受着他炙热的视线,在一片小鹿乱撞的心跳声中,强装镇定地调侃他:“你知道么?你的眼神,让我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只火鸡。”

  他告诉她:“我的灵魂此时的确在不断地提示我,说你是这世间最美味的食物,让我赶紧入口品尝。所以我现在正在竭力压制着自己的抓心挠肺,不让自己显得太过于饿狼扑食。”

  她忍俊不禁:“你不饿狼扑食,怎么对得起你突然开窍的大管家?人不仅想把我打包送进来,还像一阵龙卷风一样卷出了你的房间,大约在明天早上之前都不会再出现了。”

  邵允故作讶异:“是么?我的那位榆木脑袋大管家怎么突然进化了?不会是得到了哪位高人的指点吧?”

  她被他的语气给逗笑了:“嗯?怎么有人贼喊捉贼啊?”

  他也笑了起来,那笑容温柔和熙得仿佛能将世间万物都融化。

  “其实,我刚刚在向你发出邀请时,就有些后悔了。”他眸色深深地看着她,“我不是不想和你亲密相拥,相反,我渴望你渴望得整个脑袋都在发疼。”

  “那你为什么要后悔?”

  “因为,我实在是很担心,当你看到一个没有任何掩盖的、完全赤|裸的我时,会感到十分失望。”

  叶舒唯听懂了他话语里的双关。

  他所说的,不仅仅是指他千疮百孔、疤痕遍布的身体。随着他们之间愈来愈强烈的情感纽带,她所看到的他也会越来越全面。他还想告诉她,自己在向她展示最真实的自己,一个除了他自己以外,没有任何人曾真正了解过的他。

  所以,他很担心,当她看到他的全部后,会觉得与自己想象中的有所出入。

  “我刚刚已经说了。”她用手指把玩着他湿润的额发,“你身上的这些疤痕,才致使你变得更强大又无所畏惧。它们在我的眼里,与美丽挂钩,与丑陋无关。”

  “再有。”她歪了歪脑袋,“我背上在这些年里攒下的勋章,绝对比你的更多。而我身为一个女孩子,是不是更应该害怕被你嫌弃?因为不是有很多上了年纪的人都会说,女孩子的身上最好不要留疤吗?”

  她出任务时,在火里跑、泥里滚那都是家常便饭。她行事风格又很野,仗着自己年轻又敏捷,经常做出一些在言锡他们看来都高危的举动,弄得浑身是伤也是家常便饭。有些伤口涂了药膏能愈合,有些则变成了一辈子都褪不掉的疤痕、滞留在她身体的每一部分。

  但她以前脑袋里没这根茎,也根本不会在意这些。倒是直到今天,被邵允这么一提,才想起自己的身体其实与他也算是半斤八两。

  叶舒唯说:“那次在地下场馆,你帮我缠胸带的时候要是真的没偷看,那你以后应该会被我身上的疤痕吓到。”

  邵允抱着她,温声回应:“我不会被吓到,你的一切在我看来都是美丽的。更何况你身上的这些疤痕,当真都是令人敬仰的勋章。而我……”

  她立马用手指堵住了他的嘴唇,不让他继续说下去:“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的疤痕在我的眼里也是勋章。它们都代表着你在与恶势力做斗争、一路坚持至今并始终没有被打垮,还要奋起反击的韧劲。阿允,你应当为这样的自己感到骄傲。”

  邵允失笑着摇了摇头:“我现在将自己代入到言锡和郁瑞的身上,才更能体会到他们必然会产生的担忧和无奈。唯唯,你现在看待我的方式,当真已经算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了,的确可能存在一丝不公与偏袒。”

  “我想说,我真的没有你认为得那么好。”他说到这,眼眸像是被雾气镀上了一层朦胧的纱,“虽然元圆大师兄判定我前世属于天人道,但我却觉得我自己与天人、圣人这些词压根沾不上边。”

  “因为我虽然对天性纯良的人怀抱有恻隐慈悲之心,可我对伤害过我的人却无法产生任何一丝的同情与怜悯。若是圣人,无论面对善恶之辈,一定都能做到一视同仁,但我却做不到。”

  “或许圣人会觉得应该给恶徒改过自新的机会,认为他们还会有变好的可能。”他顿了顿,“但我知道,有些人生来骨子里便沉淀了恶。无论给他们多少次机会,他们都不会悔过改变。”

  他年少时最初也以为邵蒙和邵垠只是将母亲的死迁怒于他,那些伤害持续了一段时间后便会宣告停止。他也曾想过与他们和平共处、握手言和,可他最后得到的却都是更为惨烈的鞭挞。

  “所以,我的善意只会留给那些值得我去付出善意的人,而像他们这样的魔鬼,不配也不值得我的怜悯。”

  他说到这里,轻轻地叹息了一声,“今晚在你们的安全屋里,我根本不介意言锡说的那些话。相反,我其实感到很庆幸,你能够拥有这些真心实意在保护着你的队友。”

  “唯唯,他们的担心确实不无道理。我虽做梦都不希望我是个邵家人,但我也的确一辈子都无法改变我身上流淌着的邵家血脉。”

  他轻轻地阖了阖眼眸,眸光深处渐渐流露出了一丝几不可见的哀伤。

  “因为,一个如我一般在地狱里出生的人,如若不能走出地狱,可能最终便会沦为与那些我最憎恶的魔鬼一样的存在。”

  第五十五章

  *

  在邵允说这些话的时候, 叶舒唯始终在专注地倾听着。

  “这些话,其实我很早就想同你说, 但一直都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

  他抬起手,小心地捧着她的脸颊,“又或许,我其实只是私心里不想告诉你。因为我会害怕你听到这些后,不愿意再继续来到我的身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