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如此也只能去做(2 / 2)
「差劲透顶……了。」
我非常讨厌差劲透顶的自己,感觉痛苦得不得了。
我这种人渺小的烦恼……
就在我不想看到笨拙地笑着的自己,打算关掉手机的画面时,我想起了星期一晚上从绫小路同学那边收到的简讯。
绫小路同学现在是什么心情呢?自己亲手让重要的朋友退学,就算这样,他还是能好好地去上学吗?
如果他能够去上学,是怎样的……
真想直接与他见面,跟他聊聊呢……
我这么心想,看了看他传送过来的内容。
『我想跟你直接见面聊聊。』
「啊……」
绫小路同学的讯息彷佛连结了我的心情,并将之化为文字。
为了保险起见,还附带电话号码与房间号码。
他愿意陪我商量吗?
除了绫小路同学之外,也有几个人在担心我。
还好吗?我可以听你说喔?不用勉强自己哟?
虽然很感谢那些温柔的话语,但无论回应哪个人的关心,我都没有自信能因此解决问题。
不过,假如是绫小路同学……
我希望他听我倾诉,也想听听他怎么说。
「……要不要去……看看呢?」
时间还是傍晚五点半,要吃晚饭也太早了些……
我想这应该是突然拜访也不算失礼的时间。
我在房间里来来回回,苦恼了一阵子,只有时间不断流逝。
我做好觉悟后,下定决心试着造访绫小路同学。
我拿起电话,即使有些紧张,还是打给对方。
五次、六次……听见第十次的电话铃声响起,正当我犹豫是否该挂断时……
绫小路同学接起了电话,因此我连忙发出声音。
「那那……那个,我是王!请问,是绫小路同学吗?」
『你终于联络我了啊。』
绫小路同学有点回音的声音与莲蓬头的水声一起微弱地传入耳里。
「……是的。我一直不敢离开房间,苦恼了很久……感觉如果是现在就能鼓起勇气……所以我在想是否能请绫小路同学听我说一下……」
『现在吗?』
「你现在不太方便吗……?对不起,突然打电话给你……我真是糟糕呢……」
我太不会挑时间了,或许不管做什么都会失败。
『没那回事,但可以给我一点时间吗?给我三十分钟──不,给我二十分钟准备。』
绫小路同学似乎知道我沮丧的程度,便这么对我说道。
「谢……谢谢你!二十分钟后我会去拜访你!打扰了!」
我莫名地紧张,实在忍耐不住,便立刻挂断了电话。
「呼……心跳得好快……」
说不定一星期没跟人说话这点也有影响……
我在等待的期间整理好仪容,过了将近二十分钟时,我做好准备,离开房间。
我打开感觉比平常还要沉重的玄关大门后──
「啊,又是……」
有个塑胶袋放在我的房门旁边。
「今天也来了呢。」
里面装着果冻、茶水和三明治等东西。
开端是在星期一晚上,我打算去便利商店而静悄悄地离开房间时,发现了这件事。
一开始我以为只是有人弄错才放在这里的,但塑胶袋里放着写有我房间号码的小纸条。
然而上面没有具名,不晓得是谁送来的慰问品。
「啊,今天还有沙拉……可是……感觉不是我爱吃的那种……」
含有大量蛋白质的鸡柳沙拉。
尽管如此,菜色也是每天都有一点变化,让人感受到对方的体贴。
「究竟是谁送来的呢?」
塑胶袋里没有其他感觉能成为线索的东西,也没有放发票。我一边感谢这位无名氏,一边先把东西放在玄关,走楼梯前往绫小路同学的房间所在的四楼。有男生房间的楼层让人莫名地紧张呢……
就在我这么心想并打开大门来到走廊时,房间的门刚好开启了。
那似乎正是绫小路同学的房间。
但是从里面走出来的人──
我有一瞬间在想那人是谁,原来是轻井泽同学。
她不是绑着像平常那样漂亮的马尾,而是披散着柔顺的直发。
还有一个人是穿着轻便装扮的绫小路同学。
该不会他们刚才正在房间里约会吧……
如果是那样,我刚才的电话应该严重打扰到他们了吧……
感觉心情又要变沮丧起来,但都来到这里,我不能逃着回去。
轻井泽同学立刻采取环顾周围的行动,于是跟我四目交接了。
「啊,这就是所谓说什么,什么就到呢。回头见,清隆!」
就在我紧张地深呼吸时,轻井泽同学也深呼吸了两次。
或许她会对我说些关于平田同学的事。
「掰、掰掰!」
「咦、咦?」
我紧张地做好准备,但她只是向我道别,然后就通过我的身旁,没有再对上视线。
我叫住快步离开的轻井泽同学。
「那个,轻井泽同学!」
「什什什……什么事?」
「……我突然打电话给绫小路同学,对不起……打扰到你们了呢……」
「没那回事啦,完全没有。真的。」
「可是……」
「你希望他陪你商量烦恼对吧?清隆有跟我说哟。如果不现在找你过来,你又要重新鼓起勇气才能离开房间。」
看来我的心情果然传递给电话的另一端了。
轻井泽同学停下脚步后,稍微往回走,温柔地对我露出笑容。
「你就别客气,请他陪你商量吧。虽然那家伙看起来能言善道,却也有嘴笨的时候,但我想他大概可以给你答案。」
「──是。」
都来到这里了,若不把自己现在的想法都宣泄出来就亏大了。
多亏了轻井泽同学,感觉我能够抱持着这样的心情了。
「那么,下星期一等你来上学哟。」
轻井泽同学这么鼓励我后,就那样连续敲打着电梯的升降钮。但她领悟到电梯不会马上过来后,就走逃生门的楼梯回去了。
(插图010)
「谢谢你,轻井泽同学。」
至少她看起来不像是对我有所不满的样子。
虽然一直有惹她生气会很恐怖的印象,今天的轻井泽同学有种柔和的感觉,很温柔呢……
但我现在没有余力想多余的事情,因此我急忙前往绫小路同学的房间。
我按下门铃后,房门大约三十秒就打开了。
迎接我进房的绫小路同学一言不发,因此我立刻着急起来。
「那、那个……我收到你传的讯息……所以想跟你聊一下……!」
3
小美几乎是一秒不差地在预定时间造访了我的房间。
其实我本来想更早让惠回自己房间的,这样也相当迅速了。
虽然觉得应该再多要几分钟的缓冲时间,不过也需要顾虑到小美,免得她改变心意,因此这也是无可奈何。
「别客气,进来吧。」
「打扰了……!」
即使小美无法澈底掩饰她的紧张,却也完全没有要折返回头的样子。
尽管只是稍微看了一下,但可以看出她正拼命努力地想靠自己站起来。与栉田还有波瑠加不同,她并不希望一直停留在原地。
「要喝点什么吗?」
「不,不用了,谢谢你的体贴。」
她礼貌地婉拒后,非常客气地坐到了地毯上。
我也坐到她的对面,摆出要谈话的姿势。
「你来这里是要商量栉田的爆料,也就是关于洋介的事情对吧?」
小美听到洋介的名字,抽动了一下肩膀后,静静地点了点头。
「还有我想知道班上的情况。筱原同学和松下同学,还有长谷部同学。我想知道至少比我更加受伤的人们怎么了,还有绫小路同学你的情况。」
没想到她会提到我的名字,但称不上意外吗?
毕竟在旁人眼中,我看起来像沉痛地决定将朋友圈里的一人割舍掉。
「应该有很多人联络你吧?」
「……有很多人替我这种人感到担心,实在很令人感激。可是,我实在不敢看那些讯息。因为看了就必须回覆才行。」
小美回答她无法做出已读不回的行为。
既然这样,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要已读呢。
「那么,我想想。虽然没必要照顺序讲,假如你有事情想问我,不用客气,尽管问吧。」
我们很少像这样两人单独交谈。即使没有必要流畅地交谈,但要是太客气,能解决的事情也会解决不了。尽可能走向可以打成一片的路线比较好。
「那么,我就不客气了……啊,可是,在那之前……我姑且先确认一下,买了很多东西放在我房间前的,是绫小路同学吗?」
看到我表现出无法理解的模样,小美像要补充似的向我说明。从她开始向学校请假后,有个人会每天送一次粮食到她门口。只有另外附上一张写着小美房间号码的纸条,没有任何可以特定赠送者的文字。
我有一瞬间想到洋介,但我完全没有听说栉田和波瑠加周遭有发生那样的事情。会平等对待同班同学的平田,假若会送慰问品给小美,应该也会对其他学生做一样的事情,而且应当会在我们最近几次见面时告诉我这件事才对。
「抱歉,不是我送的,我也没有头绪。」
「这样子吗……那个人也帮了我很大的忙……如果能向他道谢就好了。」
「无论是谁,这表示有学生很关心小美请假这件事。」
传讯息给她的人、打电话给她的人、送慰问品给她的人。
或者即使没有联络,但她周遭也有很多感到担心的学生吧。
小美看起来很开心似的稍微点了点头后,向我提出了问题。
「绫小路同学有去上学……对吧?」
既然她没有跟外面的人联络,也难怪她甚至不清楚我有没有出席。当然,她应该也不觉得答应陪她商量烦恼的人,会闷闷不乐地在家躺着吧。
「我这星期也照常去上学。」
「……你不觉得难受吗?不,你会难受是理所当然的,但你不会排斥去上学这件事吗?」
「你是在问整体的情况对吧?毕竟我至今从未做过主导班上同学的举动,还有我把栉田逼入绝境,与让朋友退学的行动,应该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了吧。」
「……是的,那跟我原本认识的绫小路同学不同,有一点可怕。」
坦率又老实的她直率地述说自己的感觉。
现在跟她谈论关于朋友、同班同学的优劣,还有优先顺序的话题也没用吧。
那些事情我在特别考试中就说明过了,不需要现在还挖出来讲。
「我只是靠威压来掩饰自己变胆小这件事。我原本就不擅长自然地表现出感情,因此没有任何人注意到这件事而已。我现在能去上学而没有请假,我想也是因为我觉得那么做很逊。」
「我也有稍微那么想过。自己请假就表示栉田同学说中了我的心事,让我感到受伤,我实在不想让周遭的人知道这件事。星期一早上也是,我已经换上制服,走到玄关了。可是,自己就是踏不出那一步。请假一天之后,就觉得大门离我越来越远,越来越重……虽然这都要怪我自己就是了……」
然后小美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低头向我道歉。
「因为这种小事请假一个星期,对不起。」
「我不认为这是小事。你来这里应该也需要相当的勇气才对。而且你并不是完全放弃去上学了吧?」
「当、当然了!其实我很想立刻回去上学。我自己也知道这样不行。可是……我实在很难为情,觉得自己很丢脸……」
隐藏在内心的爱慕之情。姑且不论有多少学生察觉到她的心意,要是在那种公开场合被人爆料,也难怪她的内心会深深受到伤害。
「我不能说自己可以理解你置身的立场,或是可以代替你承受一切。但是,至少班上同学都在担心小美。」
「是……」
「还有,你目前在给班级添麻烦这点也是事实。」
小美突然被我用言语的利刃顶住喉咙,僵硬住的她倒抽一口气。
不用放在心上。我们会一直等你──要说一堆好听的话很简单,但那些话只具备将结论往后延的效果。
在旁人看起来或许像粗暴疗法,但我在内心往前踏出一步。
「只不过,幸好目前栉田与波瑠加也同样都缺课,所以这件事没有浮上台面。但下星期就不知道了。如果那两人都来上学,只剩小美没来上学,你明白会有什么后果吧?」
即使是小学生,也能够想像自己置身的状况。
或许涌现了恐惧感,尽管手臂微微颤抖着,她仍点了点头。
要是刺激过于强烈,我原本打算手下留情的,但出乎意料地没有什么危险的征兆。
虽然她身材娇小且个性胆小,我判断她的心灵比较坚强,不会轻易屈服。
「你若无其事地来上学就好,也没必要特地跟洋介说些什么。」
「可是……我,那个……我的座位在平田同学的前面……离他很近……」
「这么说来,在换座位时,小美比任何人都更快确保没什么人想坐的正中间附近的座位呢。那果然是因为你认为洋介会选那后面的座位吗?」
「唔……!」
因为她露骨地表现在态度上,用不着请她直接说出来,我就得知了正确答案。
「真有一套啊。你很仔细地观察洋介,理解得很透彻呢。」
「唔唔唔,真难为情……」
小美抱着膝盖,用力地左右摇晃着头。看来似乎是羞耻心比较强烈的问题。
「平、平田同学他……有对我的事情说了些什么吗……?」
她自己问起了她应该一直很在意的部分。
虽然她的脸藏在膝盖后方,无法窥探到她的表情就是了。
「他当然很担心你。他担心你的程度,比担心栉田与波瑠加还要高上许多喔。」
「……那果然是因为他感到很困扰……没错吧?」
既然身为当事者,比起其他问题点,洋介会担心小美是很自然的发展。
「跟困扰不同。那家伙反而感到过意不去,认为是自己制造出害小美拒绝上学的原因。」
「怎么会……平田同学明明没有做错什么……!」
「我明白。只不过,小美应该很清楚那家伙就是这样的男人。你大概比我从更早之前就知道这点了。」
会将某人的喜悦当成自己的事情一样感到高兴。
相反地会将某人的不幸当成自己的事情一样感受到不幸。
洋介就是这种性格的人。
因为小美本身茧居在家,让洋介也感到痛苦。
为了打破现状,让小美理解这点是最有效且重要的事情。
缓缓抬起头的小美虽然双眼还有一点泛红,尽管如此也没让人看见眼泪,她放下了原本抱着的膝盖。
「我有想过平田同学可能会因为我的事情感到痛苦。但是,我把自己的事情摆第一,一直不去正视那些事……」
看来不用从头教起,只要给她一个契机就足够了。
当成一个高二生来看时,小美这个学生可以说几乎是完整的个体。
「你的表情与刚才不同了啊。」
「谢谢你。跟你聊了许多事情后,感觉变得非常轻松,都是托绫小路同学的福。」
「我没做什么大不了的事,只不过是你重新振作起来时,我碰巧在旁边罢了。」
「没那回事。因为我觉得只要见到绫小路同学,说不定就能请你帮忙解决问题。」
小美坚定地用话语这么告诉我后,深深地一鞠躬。
「我──星期一绝对会好好去上学。」
「我明白。不过,真的感冒时还是老实地请假比较好。」
「不,只有星期一就算用爬的我也要去上学。」
虽然也觉得那样好像有些徒劳无功,但既然她这么有干劲,就足够了吧。
「剩下令人挂心的就是送慰问品给我的人。因为这五天让他破费买了不少东西……我想总金额可能将近一万点吧。」
假如是单独一人的行动,的确是相当高的金额也说不定啊。
在打道回府时,小美又反覆向我道谢,因此我像赶人似的请她回去了。
「大概是拜父母的教育所赐吧,尽管也觉得有点过头了。」
对同学也过于礼貌的应对。这也是小美的优点啦。
既然解决了一个问题,先来收拾一下刚才没能动手整理的自己房间吧。
因为最近造访我房间的学生也变多了,所以不能马虎大意。
像堀北和洋介,还有除了他们以外的学生,无论何时前来拜访也不奇怪。
我迅速地继续开始收拾,但没过多久门铃便再次响起。
即使我立刻查看手机,也没收到惠或朋友传来的讯息。
没有预约的访客吗……还真不会挑时候啊。
我试着暂时保持沉默。视情况而定,也可以选择假装不在家……
但是,大约经过三十秒,门铃又再次响了一声。
傍晚时分,我关掉房间里的灯光,滑开防盗眼的盖子,我消除自己的气息,决定就这样从防盗眼试着观察走廊的情况。
就某种意义来说,我现在最不想见到的人物就站在那里──一年级的天泽一夏。
回想起来,以前好像也发生过这种事啊。
我想起那天她也是很不会挑时间,在不希望有人前来时造访。
从明明是星期六,她却穿着制服这点来看,她是去了学校一趟吗?应该把她的来访视为单纯来露个面,还是故意挑这时候来的呢?
考虑到之前的那些状况,让人不得不怀疑这次也是故意的。
她显然是察觉到我在室内,才前来造访。
就在我东想西想时,门铃第三次响起。
「你好,学长~我来找你玩了~」
即使门铃三度响起,我还是没有做出任何反应,于是天泽用撒娇的声音这么宣告。
「不好意思,我现在正在忙,能请你明天再来吗?」
「那可不行~因为我听说学长把女孩子带进房间在做些坏事,所以我是来调查的。学长若不开门,就大有问题喽──!」
她发出响彻走廊的声音,试图强制性地让我开门。
如果就这样放任她擅自演讲,隔壁邻居们迟早会听到这场骚动。
我无奈地打开房门,决定与天泽面对面。
「你在哪里听说我把女生带进房间这件事的?」
「情报来源就是我~」
「真是个不可靠的情报来源啊。」
「没那回事哟。学长今天也把轻井泽学姊与王学姊带进房间了对吧?」
这并非单纯的直觉,她毫不迟疑地讲出了两人的名字。就算她能随便猜中惠有来我的房间,然而小美可不是这样。她显然掌握着这边的行动。
「啊,我先声明一下,我可没有在学长房间安装窃听器什么的哟?毕竟校方好像也会仔细地检查嘛。」
确实,要靠网购等方法购买那种危险的物品,是不可能的吧。
只有天泽肯定有办法拿到。
「假如是跟月城有关系的你,就算他让你带一、两个窃听器在身上,我也不会吃惊呢。」
对于这边的指谪,天泽也是依旧笑咪咪地保持笑容,用视线持续物色。
「总之,我可以进去房间吗?打扰了~」
在我允许之前,天泽就以甩掉鞋子的气势闯入我的房间。
然后她不客气地东张西望,开始环顾室内。
「你在做什么?」
「咦?讨厌啦,我只是在检查一下情况嘛。」
真希望她能回答为何有必要检查我的房间。
毫不客气地持续物色我房间的天泽将视线看向床铺,并靠近那边。
「学长很在意我为什么能说中王学姊有来学长房间对吧?是碰巧看见她进出房间,还是用某些方法得知的呢?」
「你闯入别人的房间,是为了炫耀自己的情报网吗?」
天泽没有否认,她立刻表示肯定,并用手触摸着床铺。
她一边将床单的皱褶铺平整,同时用指尖在寻找着什么,不放过任何角落。
我坐在地毯上,观察着大概打算调查到她满意为止的天泽。
「学长的女友头发很长不是吗?这表示学长喜欢长发的女孩子对吧?所以我目前也在慢慢留长头发哟。」
尽管嘴巴说着根本没人问她的头发话题,她的手与眼睛也没停下来。
我也没办法强硬地阻止她,因此我无可奈何地在旁守望,这时天泽忽然停下了动作。
然后她用食指与拇指从床铺的枕头附近抓起某样东西。
「这是什么呀~?」
她洋洋得意地高举一根闪耀着金色光芒的长头发。
「应该是惠的头发吧,她最近常来我房间玩。」
「大概是那样没错,但掉在枕头附近是怎么一回事呢?」
「我想有很多种可能的状况,我非得一一列出来不可吗?」
「不用不用,学长没必要那么做啦~」
然后她跪在地板上四肢着地,彷佛警方的鉴识人员般将双眼看向地板,开始寻找起什么。
虽然不知道她在找什么,她应该找不到要找的东西吧。
「你在White Room学了到别人房间物色东西的方法吗?」
我向她提出关于White Room的问题,于是天泽当场停止动作。
「学长不觉得疑惑吗?为了让你退学而被送进这所学校的我们,到了第二学期也没有对学长动手,反而融入日常生活这件事。」
「至少你好像被White Room那边烙上失去资格和无用的烙印了啊。」
「我不会否认那件事,那学长怎么看其他人呢?」
「我没兴趣。」
「哎,说得也是呢。假如学长还警戒着我们,就不会做出轻率的行动了吧~」
「我建议你别管我这种人,好好歌颂校园生活吧。」
「这点我赞成。虽然我也觉得要那么做……」
天泽稍微停顿了一会儿后,又继续检查房间。因为她背对着我,将屁股往这边翘,所以能从制服的短裙底下稍微窥见内裤。
她不可能没发现这件事,却依旧在地上爬,丝毫感觉不到已经曝光一事。
她将脸钻进床铺底下后,内裤更明显地露出来了。
「竟然一直盯着我的内裤看,学长真是色狼呢。」
「不好意思,比起看你的内裤,我更提防的是万一移开视线,不晓得你会对我做什么。」
就在我紧盯着天泽的时候,她将脸从床铺底下移出,转过头来。天泽散发着难以想像是一年级学妹的成熟氛围,就这样用爬的靠近我这边。
「我觉得是他开始失控了呢。总觉得他弄反手段与目的了。比起回去White Room,那家伙更强烈地意识着把学长逼到退学这件事。」
天泽在她的嘴唇与我的嘴唇之间只有几公分的超近距离这么低喃。甜蜜的气味飘入鼻腔。
「还真会给人找麻烦啊。」
「对学长而言是这样呢。所以我最近一直在思考,干脆告诉学长他的真面目,让学长送他上路算了。」
「搞不好是我被送上路呢。」
「啊哈哈哈,真好笑。」
一点都不好笑。
「学长要怎么做?要我告诉你──他的名字吗?」
天泽又更靠近我这边大约一公分后,等待我的回覆。
「感谢你的提议,但先不用了。」
「因为就算知道名字,学长也没自信能赢他吗?」
「要是他从预料之外的地方泄漏了真面目,首先会遭到怀疑的是你。那样会有什么后果?」
「那当然是把矛头转向我这边吧?」
「没必要为了得知区区真面目,让你的校园生活陷入不安。」
如果天泽以敌人身分挡住去路,我不会手下留情,但她目前并没有要与我为敌的样子。
「学长真温柔呢。」
而且轻易地过于信任她也是个问题。假如天泽是设想了好几个战略在行动,无法澈底否定她这番发言也是陷阱的可能性。
「既然被拒绝了,我就回去喽。」
「你特地来我房间,只为了讲这些?还是搜索我房间才是主旨?」
「这个嘛,究竟是哪边呢?」
天泽彷佛小恶魔般露出笑容,她立刻准备前往玄关,但她忽然看向厨房里没有装太多东西的可燃垃圾袋。
「我来学长房间打扰过几次,但今天才这么一点垃圾,就要拿去丢了呢。我还以为学长是那种会把垃圾袋装满才拿去丢的人。」
「只是因为有很多蔬菜和鱼类的厨余,我不想放到下星期罢了。」
「既然这样,要不要我回去的路上顺便帮你丢垃圾呢?」
「不好意思,但规定禁止在晚上八点以前丢垃圾。」
「学长很守规矩呢。」
虽然天泽的来访在预料之外,但我解开了一个谜题。
「我稍微可以看出你今天来这里的目的了。你是为了做出刚才的提议,才来拜访我的啊。你会调查我房间每个角落,是因为你在提防被别人偷听。」
她会做出在搜索并且找出我个人的私人物品这种举止,也都是因为她在警戒。天泽是在提防White Room学生是否已经设下圈套。
「学长。我想学长应该没问题,就算这样,假如我退学了,请当成那是发生了对学长而言也是预料之外的事情。」
天泽在打道回府时留下这样的话,然后离开了房间。
我姑且确认一下手机,看有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便收到了明人传来的聊天讯息。
『波瑠加从下星期一开始会来上学了。』
暂且有个好消息。作为小圈圈的成员,明人成功说服了波瑠加吧。
问题在于这则讯息并不是发在绫小路组都有加入的聊天室里面。我暂时注视着画面,于是有新的讯息传送过来。
『你可以暂时安静地守望着波瑠加吗?』
虽然文章本身很平淡,但强调着「安静地」这个部分。
即使波瑠加会去上学,但不想跟我说话。
正因如此,要是轻率地向她搭话,她可能又会拒绝上学。
是这么回事吧。十分好懂的理由。只要她肯回来上学,我没有任何不满。
『我知道了,我会尽量小心。』
『那真是帮了大忙,要是能再次变得像以前那样就好了呢。』
然后我暂时从明人那边收到了几则接近鼓励的讯息,我便找了个适当的时机结束聊天。
「一个问题解决了吗?」
可是,这个解决并非真正的解决。
应该当成波瑠加只是暂时复活而已比较好啊。
眼花撩乱的几小时终于结束,感觉比平常还要更加疲惫不堪。
「今天就早点睡吧。」
只不过,唯独丢垃圾这件事绝对不能忘记啊。
4
星期一再度来临。星期六成了有巨大变动的一天,小美直接告诉我她有来上学的意愿,关于波瑠加则是从明人那边间接得知她打算来上学。
就算这样,两边都没人能保证她们一定会来上学,剩下就要看她们本人的意志有多坚定了。
至于栉田那边,直到今天早上为止,我一次也没有收到堀北的消息。
假设栉田会来上学,我猜不透栉田与班上同学双方会表现出怎样的反应。
我在与平常没两样的时间来上学,就坐之后等待那三人来学校。
就在班上约有四分之一的人到校时,一名人物在女生的惊讶与微笑欢迎下现身了。小美有些客气地走进了教室。
「早……早安。」
来上学的小美也做好了被揶揄的觉悟,她战战兢兢地抬起头。
但根本不用担心那些,女生们丝毫没有提及那个话题,立刻迎接小美进教室。
「早啊,小美。」
「早、早呀,平田同学。」
然后这个男人也用丝毫没变的笑容欢迎小美归来。
就目前这个时间点来看,还不晓得小美的恋情是否能开拓出一条道路。
只不过,纵然没有开始,但也确实没有结束。
在今后的校园生活中,彼此也可能迎向重大的转换期吧。
这之后女生们一直围绕在好像还有些紧张的小美身旁,聊着包括上星期在学校发生的事情,并开始传出快乐的笑声。
在几乎所有班上同学都到校时,这次换波瑠加现身了。明人陪伴在她身旁,她看起来像不知何时会逃走一般,为了阻止她逃走,明人一边在旁协助,一边跟着她到座位上。启诚虽然有些犹豫,但他下定决心,走近波瑠加身边向她搭话。没想到有一天我会庆幸换座位时没坐在他们三人旁边。
波瑠加有一瞬间看向了我,但她立刻移开视线,低头看向手机。
确认波瑠加就坐后,明人与启诚稍微打了声招呼,便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小美还有波瑠加都来上学了。这两人有在痛苦时会支持她们的朋友。小美有许多女生支持,波瑠加则是有明人与启诚。即使为数不多,也能称为挚友的成员们。
暂且可以当作不用担心会遭到校方严重扣分吧。
不过,剩下的栉田又如何呢?
离早上的班会剩下不到三分钟时,表情僵硬的堀北一个人来上学了。
她瞥了一眼栉田的座位后,坐到自己的座位上,笔直地注视着黑板。
因为她早上没有待在大厅,让我不禁有些期待,但还是失败了吗?
筱原等一部分的学生看到堀北这样的背影,也联想到相同的事情了吧。
没多久后钟声响起,来到班会时间。
在除了栉田的座位以外都坐满人的状态下,茶柱老师来到教室。
「看来你们两人身体都好多了啊。你们似乎患上较长的夏季感冒,今后记得多加留意,好好管理自己的健康状况。」
尽管稍微提出警告,但茶柱老师也没有太强烈责怪,便开始点名。
「今天缺席的是栉田吗?她好像也没联络我──」
这时,从我后方传来教室门被打开的声响。
开门者虽然略微气喘吁吁,但立刻调整好呼吸。
「对不起,我迟到了。」
栉田发出冷静沉着的声音,走进了教室露面。
「这是你第一次迟到啊,栉田。你也缺席了很长一段期间,身体已经不要紧了吗?」
「是的,下次开始我会小心的。」
栉田不慌不忙,平淡地这么回答后,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她没有跟任何人交谈,视线一直看向前方。
尽管教室里一下子笼罩在紧张感当中,但因为是不能随便私下交谈的状况,大家继续保持着沉默。
「我想发生了很多事情,睽违一星期,所有人又到齐了啊。」
即使感受到班级的情势还不稳定,茶柱老师仍看似满足地点了点头。
「体育祭马上就要到了,我很期待你们的成长与活跃。」
之后班会一结束,教室便一口气骚动起来。
不用说,这当然是因为栉田来上学造成的影响。
学生们小心翼翼地注视着栉田。
栉田会就这样贯彻沉默到底,还是露出平常的笑容呢?或者她会再度显露出敌意?为了暂且离开教室前往走廊,我静悄悄地拉开椅子。
然后我迅速地打开通往走廊的门。我不想轻率地将班级内幕暴露给别班。
我这么心想,但──
『有我在监视,你别担心。』
手机收到这样的讯息。我只探出头看了看走廊,茶柱老师发现我后,点了一次头回答。确认了这点的我决定关上门,以免被人注意到。会尽可能去做身为教师能办到的事情──这是茶柱老师对我们的协助吧。
这种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奇怪的状况,让所有人都无法采取行动。
堀北打算拉开椅子起身时,栉田抢先在她前面站了起来。
那一个动作看起来也像在威吓堀北别做多余的事情。
开始行动的栉田首先走向座位离她很近的小美面前。
总算回到班上的小美彷佛被蛇盯上的青蛙一般僵硬住。
「我听堀北同学说了,我害你请假了一阵子呢。」
「啊、咦……呃……」
「你讨厌我了吗?」
「不……没有,没那种事──」
「你没必要喜欢我哟,王同学。毕竟我无法改变在大家面前爆出你秘密的事实,我也不打算跟你友好相处。啊,这根本不用说吗?」
不打算友好相处。
虽然语调较为温和,栉田强烈的话语让小美更加僵硬了。
在旁看着栉田的许多学生,眼中也浮现出不满、不安和疑心。
如果是一般人,光是这样也会很难受,但这对栉田不造成任何影响。
「我不会指望你去理解我那时的心情,那时我只能那么做而已。关于把王同学你当成其中一个攻击目标这件事,我向你道歉。」
栉田这么说道,并深深地低头赔罪。与其说是真心在道歉,不如说公事公办的印象还比较强烈,至少没有感受到恶意。
「也给筱原同学和松下同学你们添麻烦了,对不起哟。看来你们已经和好了呢。」
听她这么一说,筱原和松下等人的小圈圈的距离相当近。
或许是洋介和须藤在这次假日期间采取行动,居中协调让她们和好了。
「你以为道歉就能解决问题?」
筱原立刻用有些尖酸的话语牵制栉田。
「即使解决不了问题,但不道歉就无法踏出第一步吧?」
「这……可是你那样算是道歉的态度?」
「谁知道呢,但这就是真正的我。」
至今一直戴着的虚伪面具──天使栉田已经不复存在。
只有这个事实应当无庸置疑地与紧张一同传达给了班上所有同学。
「在接下来的生活中,我姑且还是打算像以前一样维持某种程度的形象。所以根据时间和场合,也能帮忙收集别班的情报。但如果班上有人想要妨碍我那么做,我觉得那样也无妨。」
无论栉田如何在外面掩饰真面目,只要内部有人进行妨碍,她便无法建立起关系。
「要不要利用我建立起来的武器,就交给大家去判断。」
假如栉田是很重视朋友、害怕孤独的性格,孤立她也是一种报复方式吧。但栉田并非被动防守,而是表现出积极进攻的态度。
「还有对于向我展现敌意的人,无论是谁,我都不会手下留情。在特别考试中爆料的秘密真的只有一小部分而已。还有很多人抱有想要隐藏的事实对吧?」
栉田并非针对特定某人,而是像在威胁全班一样这么平淡地低喃。
「不过我跟你们约定一件事。只要没人来陷害我,我就不会暴露知道的秘密。这不是为了班级着想,而是为了我自己。为了在A班毕业。这是我为了保留自身的价值,所采取的最后一个防御对策。」
既然班上同学对自己抱持着怨恨、不满和怀疑,视情况而定,也有可能变成被切割掉的一方吧。所以为了不让班上同学这么做,她不会继续爆料更多秘密。只不过,要是有人从背后捅她一刀,她也不会手下留情。
她在得知保护自身方法的同时,也约定会对班级做出贡献。
栉田桔梗的综合能力数值算是十分优秀的学生。
至少在学力和身体能力方面的课题中,她不会扯后腿吧。
「长谷部同学,你也同意这样就行了吧?」
在座位上一动也不动,甚至连视线都没有看向栉田的波瑠加虽然接到这样的问话,但波瑠加什么也没有回答,让视线飘向了窗外。
5
我的日常生活从上星期开始产生很大的变化。
绫小路组再也没聚会过半次,波瑠加来上学的这一天也没变──不,应该说没有恢复原状。
因为一直以来理所当然的聚会消失了,我在学校的生活方式也变得截然不同。
十分钟的休息时间我大多一个人度过,或是跟惠聊天。有时也会跟须藤或松下那些成员稍微聊个天,但跟明人和启诚聊天的机会明显地变少了。
纵使一开始有种不协调感,但身体也开始慢慢习惯这样的生活了。
午休也过着类似的循环,不过惠跟朋友一起吃饭时,我会到图书馆坐坐。这是跟以往一样不变,只属于我的安息时间。
只是,最近日和似乎没来图书馆,不能聊关于书本的话题,让我有些遗憾就是了。
然后这一连串的流程,即使到了放学后也没有改变。
今天惠事先联络我,说她要跟朋友一起去玩然后直接回家,所以我没有安排什么计画。
没事留在教室也会给现在的波瑠加造成精神上的负担,因此我决定快步回到宿舍。不过,看到我这样的行动,发生了意料之外的展开。
「小清,你接下来有空吗?」
以为不会来跟我接触的波瑠加,走近打算回家而来到走廊上的我。
她的声音蕴含着不由分说的气魄。
她睽违一星期来上学的目的,或许就是为了在公开场合与我接触。
我没有转过头确认她的表情,照实回答了。
「若有必要,我会挪出时间。」
虽然我像在试探一般,试着散发出我有安排计画的氛围,但……
「那你就挪出时间来,可以吧?」
从她不由分说的魄力当中,也感受不到要跟我客气的意思。
「我也有找堀北同学,我先到榉树购物中心的咖啡厅等你们。」
波瑠加只说了这些,便离开教室。
随后明人彷佛在追逐波瑠加的脚步般,也走向了这边。
「她打从一开始就是为了跟我说话才来学校的?」
「谁知道呢……我也是第一次听说。所以我不晓得她要讲什么。但就状况来说,我想我没办法站在你那边。」
明人感到过意不去似的这么道歉,但我反倒认为他不站在波瑠加那边就伤脑筋了。
「那样就行了。」
结束不会让人起疑的简短对话后,明人还有启诚也离开了教室。
看来波瑠加召集了所有绫小路组的成员,而且还找了堀北过去。
当然可以确定是关于我让爱里退学这件事的话题吧。
看准三人都离开后,堀北走近我这边。
「即使我跟她确认过是否可以找我一个人就好,但她坚持你也一定要在场。」
堀北似乎顾虑到我,想要一个人解决这件事,不过毕竟这次的事情比较复杂。
我们两人一起离开教室,前往波瑠加指定的咖啡厅。
我决定在进入沉重的话题前,先确认一直很在意的事情。
「看来你成功地把栉田带来学校了啊,我坦率地感到佩服。」
「在形式上姑且算是回归呢。还有很多不确定因素。毕竟无法像之前那样生活了嘛。」
「就算这样,现在也无法指望有更理想的发展吧。」
虽然栉田的说话方式有很大的变化,要让全班今后能和谐相处,可以说她带了近乎是最佳解的答案回来。她会做出那样的结论,肯定也是因为有堀北的忠告吧。
所幸这件事也没有泄漏给太多别班的人知道。即便迟早会传遍全校,到时已经过了某种程度的时间,大家可能也逐渐淡忘这件事了。
「你是怎么说服她的?我实在不觉得她会只因为有不错的提议就变得老实。」
尽管最终的妥协点是今天这番发言,在到达这个结果前应该经历了迂回曲折的过程。
真要说的话,我对那部分比较感兴趣,然而堀北的表情相当复杂。
「明明都高中生了,却做了很幼稚的事情。幼稚到我不想说呢。」
从她避免说出具体内容这点来看,她是真的做了不想告诉别人的事情吧。
就算深入追究,感觉她也不会回答,因此我无奈地放弃追问。
「可是,若考虑到对象,说不定是正确的选择。」
堀北似乎在回想详情,她用左手轻轻抚摸着脸颊,这么回答了。
「总之,虽然花了一星期,但总算让全班同学都到齐了呢。」
「这么说来,女生的争执也平息下来了啊。」
我事先要洋介去依靠堀北,因此堀北肯定也有干预这件事。
「筱原同学她们那件事由平田同学主导,他让大家星期天在榉树购物中心集合。」
「你也出席了吗?」
我假装不知情,表示我完全没有想像到那种情况。
「对。在集合之后,关于人身攻击那件事,双方同意既往不咎了。筱原同学强烈地抗议了一阵子,但多亏有池同学帮忙安抚她。」
从堀北的说法来看,也能看出池尽到了身为男友的责任。
「有许多学生在不知不觉间成长了呢。」
「你好像不是很高兴啊。」
「我是觉得很高兴哟。只不过正因为这样,相对之下自己看起来更没出息。我对自己是否有所成长这件事情……感到很不安。」
评价别人很简单,但替自己打分数很困难。
倘若想宽待自己,要多宽容都不成问题,如果想严以律己,也能严格审视自己。
「迟早会有第三者给你答案的。」
「……也是呢。」
首先要倾注全力让班级重新振作起来。
在那之后自然会有人做出评价。
「联络不上的王同学那边,似乎是你帮她走出来了呢,谢谢你。」
「我只是给了她一点建议而已。就算我什么也不做,迟早也会有人拯救她才对。」
「能够让她尽早回到学校,都是托你的福。这次我也受到许多人帮助。感觉重新体认到光靠自己的力量,什么也办不到呢。」
这原本应该是让人感到沮丧的事情,但堀北反倒以豁然开朗的语调说道。
「喔,对了。我想拜托你帮我向南云学生会长捎个口信。」
「我吗?感觉常接到这种担任桥梁的任务呢。是无所谓啦。要跟他说什么才好?」
「帮我回覆他『我答应提议』就好。」
「……答应提议?」
「只要帮我这么跟他说,他就会懂了。」
「好吧。反正我等下会去学生会室,我会将现在听到的内容原封不动地转达给他。」
我还难以决定是否参加这次的体育祭。
但一星期的期限已经到了,所以暂且只能回覆我会接受吧。
毕竟迟早得以某种形式与南云一决胜负,否则他不会罢休吧。
「剩下就是长谷部同学的问题。老实说我猜不透她会讲些什么。」
「就今天一整天的情况来看,不管她讲出什么,我都不会吃惊啊。」
「看来不要想得太天真比较好呢。」
小美与栉田跨越课题来上学了。但波瑠加不一样吧。
她今后很有可能变成障碍堵住我们的去路。
「在等待与栉田同学见面的期间,我也跟三宅同学和幸村同学稍微确认过状况。」
没想到不只是筱原她们,堀北居然也有顾虑到绫小路组。
「在特别考试中感到最难受的是长谷部同学,去关心她的情况是必然的。」
尽管如此,走在我身旁的堀北却露出郁闷的表情,这是因为完全没有成果吧。
「虽然她愿意在玄关见我,但什么也不肯跟我说。三宅同学要我先让她一个人静一静,我才决定先观察一星期看看。」
然后就到了今天吗?波瑠加会来上学这件事,对堀北而言也是预料之外吧。
「结果明人成功说服波瑠加,带她来上学了。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如果是这样就好了……但这是不可能的吧。」
既然我们两人像这样被找出来,会觉得事有蹊跷是很正常的。
今后我会振作起来继续努力,请多指教喽──她不可能这么说。
「在那时点名要爱里退学,还有把她逼入绝境的都是我。你只要在旁听着就好。」
「那可不行。毕竟我也赞同,所以有同等的责任。不,这一切都是因为我毁约造成的。我必须承受所有后果。」
看来堀北似乎比那时更有余力面对这些事情,但她什么都想一肩扛下这点让人担心啊。
「虽然波瑠加的事情也很重要,但也有必要将脑袋转换方向准备体育祭喔。」
我们已经花了一星期在解决班级的问题。既然这段期间其他班也以A班为中心开始积极练习以求胜利,我们也不能落后别人太多呢。
「也是呢。当然我有好好地在思考体育祭该怎么战斗。我认为目前已看透到某种程度了。」
看来堀北在支援栉田与筱原等人的事情时,也没有忘记这方面的准备。
「那我问你,体育祭的终点线是?」
我试着询问堀北目标。
「这还用问,当然是以第一名为目标。不,一定要拿下第一名,必须拿下第一名才行。」
堀北注视着前方的侧脸显露出自信。
「高举远大的目标并不是坏事。毕竟班上的人才也不输给别班嘛。那么,你想到战略了吗?即使也包含全年级的战斗,但基本上焦点在于同年级之间的综合分数争夺战。坂柳和龙园有时也会采取你根本没想到的战略喔。」
「要是参加的比赛没满五项,体育祭结束时会被没收所有分数的规则。倘若是龙园同学,就算他假装在比赛中发生意外让人受伤,想借此让人负伤退场也不奇怪。」
就像去年堀北曾经被当成攻击目标一般,如果是龙园,会选择这种被称为卑鄙的手段也没什么好讶异的。假若是坂柳,应该会观察比赛的参加者,将同班同学安排到最适合的位置吧。
「针对各种可能性,你打算采取什么方法?」
「基本上是正攻法哟。请须藤同学和小野寺同学争取大量得分,然后靠我和栉田同学这样的学生稳扎稳打地累积分数。只是为了获胜去做必要的事情而已哟。」
「假如那样就能获胜,就不用这么辛苦了。还有班级人数是三十八人这个不利条件。」
堀北立刻点头同意。她似乎打从一开始就预料到我会这么回应。
「所以我决定赌一个风险。我目前正在准备这个哟。」
「风险?」
「为了具体说明,能请你明天放学后稍微陪我一下吗?」
「意思是你希望我帮忙做些什么吗?」
「不是。你只要待在我旁边,听我说就行了。还有在最后客观地判断是否有铤而走险的价值并回答我,就只是这样。」
「真的只要那样就行了吗?」
「毕竟不能像上次那样凡事都依靠你嘛。」
她已经有某种程度的想法,所以不需要忠告或建议。
既然这样,我就期待地等着听堀北为了体育祭所想的战略吧。
「我知道了,明天放学后让我听听看吧。」
没多久我们到达咖啡厅,只见绫小路组的其他三人已经就坐在等候。
他们看起来没有在闲聊,三杯饮料空虚地摆放在桌上。
既然要利用这间店,就必须点一杯饮料。我们各自随便选了杯饮料后,前往座位。
「坐下吧。」
一抵达三人旁边,波瑠加便这么开口,催促我们坐在空着的两个座位上。
「在我请假的期间,你似乎好几次想找我说话,所以我想听听看内容。」
波瑠加没有将视线看向我或堀北的任何一边,只是平淡地这么开口说道。
虽然感觉像在对我们两人提问,但现在肯定是以堀北为主要对象吧。
「是什么内容?」
「就某种意义来说,问题算是解决了。因为你缺课了好几天呀。」
「也就是说你很担心吧。因为班级评价可能会降低。」
「当然不只是那样而已。既然你请假了一星期,一定有相对的理由,没错吧?」
「身体不适。我这么通知校方了,照理说应该没问题吧?因为小三跟我说缺课超过一星期可能会有惩罚,我今天才会像这样来上学。」
哪里有问题吗──波瑠加依然没有表现出任何喜怒哀乐,这么回答。
「的确。但你请假的理由并非身体不适。」
「为什么你能这么断言?我可能纯粹是弄坏了身体而已呀。」
堀北没有否定,将杯子送到嘴边。
请假的理由是否因为身体不适──这种事情不过是问题的准备阶段罢了。
无论堀北怎么回答,波瑠加都不会感到满意吧。
「你好像感到怀疑,但我是真的身体不舒服。但不是因为生病或受伤。而是因为在精神上就连起床也觉得痛苦,又难以入眠,才请假没去上学而已。」
明人和启诚看起来像冷静地在侧耳倾听,但并非如此。
尽管同样感到痛苦,但他们理解到自己的痛苦远远不及波瑠加。
所以只能默默地聆听她说话。
「别玩无聊的文字游戏了,直接讲出想说的话如何?」
堀北不仅没有谦逊地聆听,甚至还表现出强势的态度。
一般来说,那种态度会造成反效果,但波瑠加不为所动。
简直就像把感情封印在内心深处一般。非常强烈地让人留下这种印象。
一旁的堀北也有相同的感觉,所以才会使用过度的表达方式吧。
「班级点数因为特别考试增加了这件事,你满意吗?」
「我并没有感到心满意足。毕竟我们跟A班的差距还多达五百点以上。而且如果可能的话,在没有缺少任何人的情况下以A班为目标才是原本的理想与展望……但是,现在说这些也没有意义了呢。」
没有人想选出退学者。
我们在这样的状况中战斗,不过是因为逼不得已的理由才指名了爱里。
关于这件事的验证已经结束了。
「我的挚友因为堀北同学自私任性的判断成了牺牲品,你有这种自觉吗?」
波瑠加今天首次吐露出应该是她真正想说的话。
「是呀。」
特别考试结束后已经过了一星期以上,堀北一直面对着自己的判断,不断在奋战。
这种事就算没有面对面询问,只要每天在旁看着就会明白。
不过这种事跟波瑠加毫无关系。
并不是因为有在努力就可以原谅。不是有拿出成果就可以原谅。
「以领袖来说很出色呢。因为你为了让班级获胜不择手段。」
「我还有得学呢。」
「你知道我是在挖苦你吧?」
「我当然知道。」
「原本不是说好只会切割一直在投赞成票的叛徒吗?」
「关于这点,我认为是自己预料得太乐观了。但既然没办法把前几天的特别考试当成没发生过,只能记取教训,活用在下次机会上。」
「有些失误无法被原谅。」
「关于那点我也不会否认,你说得没错。」
「你是说留下小梗……留下栉田同学是正确的选择?」
「因为我判断那是正确的选择,才会抱着招人反感的觉悟留下她。感觉又要鬼打墙了呢。」
「喔,是吗。」
(插图011)
堀北一直没有表现出低姿态,这让波瑠加略微加强了语气。
「我不打算做没诚意的道歉。就算找再多借口,我判断应该留下栉田同学,改变了主意这点是事实。你会怨恨我是理所当然的,而且说不定有一天我会遭到惨痛的报应。但是,为了班级着想,我判断能成为战力的人物是栉田同学。这一点正慢慢转变成确信。」
「就算栉田同学很优秀,也有其他无能的家伙。没有必要非得是那孩子。」
还有其他应该切割的人才。
波瑠加看着眼前没有做出那种结论的堀北,接着说道:
「我不会认同的。无论今后有多少人认同堀北同学,我都绝对不会认同。」
尽可能保持冷静的波瑠加没有要原谅堀北的意思。
「只能努力让你认同我了呢。」
「我都说不会认同了吧。」
「佐仓同学会退学的责任在于我──对,我不否认这点。我无法否认。但就算这样,我该怎么做才好呢?难道你要我现在就退学吗?」
就算堀北这么做,爱里也不会回来。她为了班级挺身而出,拼命留下来的一百点也会因为这种行动化为泡影。
「还是你希望我下跪道歉?那样能让你心情舒畅点吗?」
虽然堀北的态度看起来强势且不服输,但并非如此。
堀北也十分痛苦。尽管感到痛苦,仍虚张声势地与波瑠加面对面。
坐在堀北旁边的我,能够窥视到她动摇的眼睛中蕴含的真正心情。
「把爱里还来。」
「……就算你提出我办不到的要求,我也无法回应。」
「我的愿望只有这个。班级什么的根本无所谓,怎样都无所谓。」
波瑠加抓住几根自己的头发,用力地扯断。
「那时的判断是错误的。」
「如果你感到不满,当初应该挺身而战吧?」
在说出这种近乎挑衅的话语后,堀北更进一步追击。
「但那么做也没用呢。就算挺身而战,你也没有方法可以抵抗吧。」
「是呀。的确,就凭我大概束手无策吧。小清利用爱里的心意,毫不留情地把那孩子逼入绝境。一般人绝对办不到那种行为。」
这时波瑠加首次对我投以了蕴含着轻蔑的视线。
但她似乎不打算跟我说话,就那样再度将视线拉回堀北身上。
「栉田同学今后真的会为了班级行动?她也有可能背叛吧?」
「今后栉田同学扯班级的后腿时,我一定会后悔吧。」
的确,没人能保证栉田一定会对班级派上用场。
倘若今后堀北走错方向,说不定有一天会后悔做出抛弃爱里这个选择。
「但是,就算我能维持现在的记忆回到过去,我的行动一定也不会有太大改变。我会重复做出为了救济栉田同学,选择让佐仓同学退学的判断。唯一会产生变化的,就只是我不会随便做出约定。」
堀北再次断言她不会改变结论。
「为什么呀,为什么是爱里呀……」
就算我保持沉默,堀北也会回答吧,但我决定述说自己的想法。
「这是思考方式的问题。这次事件对在OAA上排名后段的学生们形成强烈的刺激。倘若照目前这样持续游走在及格边缘,说不定下次就轮到自己退学。光是让他们产生强烈的危机意识,我认为就是一种正面效果了。」
因为这也是指名了爱里的我应尽的职责。
「简直就像龙园班呢。你是说要切割掉没有实力的人?」
「是啊。虽然不晓得龙园目前采取怎样的方针,但很接近某种恐怖政治这点也是事实。是我们班至今为止的方针太过暧昧且宽松了。」
「让人回想起刚入学那时。跟大家都各自为政、自私自利那时一样。」
要说情况相似确实也没错,然而只是相似,实际上截然不同。
「状况跟那时候不一样。假如可以不用有人受害,防范于未然是必然的,但这次的状况是把必须有人受害的损伤控制在最小限度。」
「可是──!」
波瑠加在这时首次激动地大声呐喊。
「正因为感受到栉田成为伙伴时,能获得的效果远比爱里大上许多,堀北才会做出那样的结论。然后我也能看见那样的未来,所以才决定尊重堀北的意见,助她一臂之力。」
基本上根本没有什么已确定的未来。我们只能去想像、为了抓住能看见的未来采取行动。人并非万能。
「明明爱里不在了,回过神时,班级却已经恢复到以往的日常生活。」
「我可以理解你感到不满的心情,不过山内同学那时,你曾有同样的想法吗?」
「那家伙是自作自受,跟这次情况不同。」
「一样哟。你只是因为自己人牺牲而感到火大。」
「这样又有哪里不对?」
这场交谈没有明确的终点。
严格来说,除了波瑠加让步以外,没有解决的机会。
「我无法接受,也无法承受那种现实。」
而且若波瑠加不肯让步,之后会有很大的问题在等着我们。
「或许栉田同学的确是个威胁。她现在表面上有改过自新,也许她今后会为了班级去行动。但你觉得我会因为看到她这样,就认真协助你们吗?」
「也是呢。在你请假一星期的时候,我就感受到这个问题可能会拖得比任何人都更久。」
堀北表示栉田那边有必要尽早采取对策,波瑠加这边她则是做好了长期战的觉悟。
在考试中失去了爱里的波瑠加,现在无所畏惧。
「但是你来上学了。如果只是为了要跟我们说话,就算你继续拒绝上学,也是能办到的。我没说错吧?」
淡淡的期待──假如波瑠加能靠自己把负面情绪升华为动力来上学,就谢天谢地了。
不过,现实并没有那么美好。
「因为还没有找到答案,我才试着来这里看看。」
「答案?」
「我是为了寻找就算一直窝在房间里也找不到的答案,才来学校的。」
听到这番话的明人低头看向下方。
「该怎么做才能向堀北同学与小清复仇呢?我一直在寻找这件事的答案。」
波瑠加抛出至今最为冷淡的一句话。
从她有些干燥的嘴唇中吐露出来的话语,和威胁或虚张声势的性质不同。
「……你是认真的呢。」
堀北也被迫察觉到那番话的重量。
「我今天就是想说这件事。我一定会让你后悔让爱里退学。」
波瑠加完全没碰自己的饮料,便起身离席。
明人也像要追赶上去似的跟在波瑠加背后离开。
茫然地目送他们离去的不只是堀北,还有启诚。
「无论是堀北或波瑠加,我都不觉得哪边有错。这么说很狡猾,但这就是我的真心话。结果我在根本上还是有只要自己能得救就好的想法啊。」
启诚彷佛对自己感到羞愧,不过他还是没有隐瞒,将真正的想法告诉我们。
「无论谁都是这样哟。希望自己可以得救并非什么奇怪的事情。」
「所以我无法理解波瑠加现在的心情。就算这样,我认为自己也没有叫她住手的权利。就算那是会给班级造成麻烦的事情。」
启诚无力地用拳头敲打桌子,然后也起身离席。
「绫小路组已经半毁了。尽管如此,我还是会尽自己所能帮助班级。因为我无法在体育祭中活跃,所以会更加用功念书,对班级有所贡献。毕竟如果不这么做……我遭到切割的可能性也不会是零啊。」
就算擅长念书,在运动方面和社会贡献性上,启诚也会扯班级后腿。
倘若要用朋友的数量来决胜负,他显然会被迫陷入特别不利的苦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