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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节(2 / 2)


  他今晚到底做什么来的?我愈发疑乱,拼着一丝冷静问:“皇上想要什么谢礼?”

  “简单得很。”司徒鄞就等这一句,打了折扇,摇曳生风,“朕登基两年,顾着厘清前朝遗事,如今方腾出手,准备肃一肃内宫的清静了。”

  他的眼里突然生出凌人气势,“今日之事无独有偶,我要你替我查一查后宫之内的宫娥内监,各宫勾连的、与外媾通的、银利往来的通通要查,小事可疏,大事勿漏,一一清肃。”

  本以为他要说些乱七八糟的事,不料是如此一本正经,正经到我几乎接不住。

  “此等大事,臣妾恐怕……”

  “正因重大,才交予你。”

  看着他筹谋深重的神情,我心念一闪,陡然明白了此举用意。

  他是“良善敦厚”的好皇帝,这等苛罚后宫之事由他发动,自然不太合适。他要找一面挡箭盾牌,于是把我推出去做第一个恶人,自己躲在背后渔翁收利……

  司徒鄞忽地长身而起,堪堪停在我半尺之外。

  温薄的鼻息扑在脸上,我退一步,他进一步,直至靠上屏槅。

  咫尺间男人俯唇,于耳边轻道:“由你去办,是因你心目干净,不会偏私。你放心,我不会借刀杀人的,你来暗访,我来明办,后宫之中保你无虞。”

  我眸子一缩,司徒鄞笑意了然,声中分明有一点苦涩:“钟了,不要把我想得太坏。”

  热气在耳窝荡开,连带那一声“钟了”,低低酥酥,麻了半边身子。

  柔情似水的司徒鄞,叫人明知是温柔的陷阱、狐貉的面具,仍免不住心猿意马。

  “天晚了……”除却勉强挤出三个字,我再想不起其他。

  “我留下来好不好?”燥热的手贴住我的腰身,唇舌贴上耳垂。

  我被吮得一颤,想起那夜的无礼轻薄,伸手推过去,一字字重复:“天晚了,请皇上回吧。”

  司徒鄞一个趔趄,而后失寞自笑:“我知道,你不信我。原本、是我不好……”

  他是不惯说软话的人,这一句说出,整个人都失了力。“怪我不好,下错了一步棋。这些日子,我想明白一件事,违心事,能少做一件,还是少做一件的好。”

  我似懂非懂,须臾间司徒鄞已恢复风度,“不劳娴妃再三赶人,我回霖顺宫。”

  盯着他背影消失,我随手撑住圈椅,后知后觉腿脚发软。

  司徒鄞言出必饯,说会揪出食盒案背后之人,不过三日便办得妥当。我这里也未得闲,数日之后,两边都有了结果。

  这一日司徒鄞过来,带一壶清酒,三五小菜,是家常光景。

  他脸色微白,似有些劳累,坐在对案为我夹菜,眼里有笑:“这些菜是皇祖母的小厨房做的,她老人家也爱吃甜,合你的口味。”

  几道精致小馔的确是我爱吃的,司徒鄞又是一脸笑意,即使我心有沟壑,也打不得笑脸人,只有垂目道:“怎好麻烦到皇祖母宫里。”

  “也不全是为你,司膳房出事,哪里敢用?”

  此事正是他亲手着办,从小春松兄妹两个查到佘公公,又从佘公公扯出了嘉昭候府。杨三小姐无知任性,只道宫中有她家的人,花些银子给张试晴一个难堪,哪知这其中还有别的首尾。

  一旦顺藤摸瓜地查下去,她父辈那些与宫中内苑互通消息,银利来往之事都被翻了出来。司膳一局虽非重地,却是负责皇家饮食之处,岂能容得这个差错?一道圣诏下去,杨家爵位被削,抄去半数家产。

  与之同时,我暗查宫中之事,将眷瑷殿能用之人通通撒了出去。司徒鄞所言不错,我来宫里的日子不短不长,一无人脉二不结势,许多事情可以不必顾忌。

  我从袖中取出一张叠起的绢帛,推到他面前:“这是名单。”

  司徒鄞展开,随意扫过几眼,笑意淡淡:“辛苦了,咱们用膳。”

  我不着痕迹地看一眼他的脸色,想说什么,还是垂下眼皮。

  菜肴虽可口,勉强食进几口,再难下咽。

  只因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人的殷勤倍护,不知该如何猜度这人的笑目逼人。

  “怎么,不合胃口吗?”

  我手腕一僵,终是放下筷子,把几日来始终哽在心头的话说出口:“皇上无须对我这样好。”

  司徒鄞微微怔营,撂箸道:“天底下只有你钟了,敢这样不识抬举。”

  我知道,我是不识抬举,可我也只能不识抬举。

  我起身拜在他面前,双手加额,深深一叩。

  头顶声沉:“不过一句玩笑,这又做什么?”

  “这些日子我也想了很多。”

  我俯首,前所未有地平和:“皇上,繁华朝起慨暮不存的日子,钟了不愿意过。钟了并非皇上心仪之人,也给不得皇上想要的,请皇上待钟了如初,两不相干。”

  一阵默然,司徒鄞长长、长长吐了一口薄息,“今日不说这些赌气的话。”

  “钟了没有赌气。”

  “那便是记我的仇。”

  “钟了也没有记仇。”

  事实上,此刻的我心境无比安定,头脑无比清明。

  这些日子,我也想通了一件事。他在人前与我恩爱,是做戏给人看;人后与我为难,却是做戏给他自己看。

  他怕喜欢上我,碍于钟辰权重,误了江山。我何尝不怕挂心于他,宠极生辱,毁了钟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