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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门之士[科举]第118节(2 / 2)


  两淮盐运覆盖的主要便是扬州府与淮安府,盐运司衙门更是在扬州府城中,别的扬州府官可以不管,柳贺既然看到了,该管的还是要管的。

  何况如今他在扬州府也并非初来乍到,说起话来还是能有些作用的。

  待这一年夏税交过,柳贺便在府中、下关、盐运司衙门与钞关等盐商集中之处及海陵、兴化、海门等盐场处张贴告示,讲官府如今重查贩卖私盐者,如有违反,严惩不贷。

  考虑到许多灶户贩卖私盐是因盐商盘剥,柳贺也强调,若灶户因盐商盘剥、借贷等被迫贩盐,盐商同罪。

  朱元璋建立明朝时,将各行各业出身固定了,民户便是民籍,军户便是军籍,另外有匠籍、灶籍等等,也有冷门的籍,比如太医院籍,钦天监籍,籍一旦定了,民众只有通过科举考试才能脱身,否则世世代代便要从一职而终。

  灶户都是灶籍,其受盐商盘剥极重。

  按理说,盐业乃是官营,灶户也算是国有雇工,形式应当类似于国营x场,国家分拨物资,国家营收得利,灶户每日拿固定收入就行,然而事实却非如此。

  兴化、海陵等地的灶户中,有不少甚至要找盐商借贷以购买烧盐的灶具,卖盐的过程中又受盐商盘剥,价格皆由盐商定,若盐商贩盐逃脱官府认定,这盐本身就等于不存在,盐商又如何会付钱给灶户?

  且灶户烧盐便得成日受盐熏,时日久了,双目失明的灶户也不在少数。

  对于这般的灶户,柳贺心中是很同情的。

  平民百姓,既无家业支撑,也无雄心壮志,要的不过是一日三餐温饱而已,他们如何不知贩私盐是重罪,若不是维生艰难,他们如何为会了一丝薄利去犯下大罪?

  一日三餐,便是百姓所求。

  这也是为何柳贺对清朝一向没有好感,某地有灾,粮食不够吃,创下“康乾盛世”的康熙帝却批复道,你们汉人一天吃三顿,粮食当然不够吃了,改一天吃一顿就行了。

  粮食问题如此解决,fao看了都要点赞。

  柳贺这道告示,便令盐商们按时给予灶户银钱,同时要求盐商不得扰乱市价,还灶民以生息。

  柳贺这告示一贴,第二日,都转运使王焕便上了门。

  “柳府台贴出告示是何意?盐之产销向来是我盐运司衙门的事,灶户也归我盐运司,地方不得干涉!”

  王焕气势汹汹,柳贺命人上了壶茶:“王盐司何必如此焦急,先喝口茶润润嗓。”

  “你扬州府的茶,本官可不敢喝。”王焕早知柳贺要干涉盐事,就等着向柳贺发难了,不过他之前吃过柳贺的亏,因而也不敢慌慌忙忙就上奏参柳贺,免得又被柳贺这奸诈小人倒打一耙。

  “下官也未干涉盐产盐销啊。”柳贺道,“王盐司,这灶户洪武朝时是归盐运司管理,然而洪武朝后期,太/祖便在盐场设百夫长,这百夫长可是归两直布政司管的。”

  “下官为一府主官,灶民也是本官治下之民,民被盘剥,下官如何管不得?”

  “柳府台的手未免伸得太长了。”王焕脸色阴沉,“你发告示倒是容易,今早本官的盐运司衙门就被堵了,盐商们都来本官面前哭诉,说灶民犯事盐商同罪,这天底下可还有公理可讲?”

  柳贺微微一笑,反问王焕:“王盐司想必也知,灶户之所以贩私盐,多是因盐商相迫,盐商只顾收盐收银,盐运司衙门只管盐之产销,可灶户被盘剥犯事,盐商侵吞其产致其家毁人亡,案件可都是归我扬州府及州县处理的。”

  “张相推出考成法,地方诉讼也归考成法管辖,下官调阅了历年案卷,扬州府诸案,有一半起于盐,此事王盐司可知?”

  “断案若不秉公,下官也要遭申斥,到那时,王盐司可愿与本官一道去吏部申明详情,就说这是你盐运司衙门的案子,本官作为扬州知府本不该管?”

  “本就是你扬州府的案子,为何要叫本官作证?”王焕道,“你也不必事事搬出吏部,便是吏部知晓,该是你扬州府的职责,你扬州府还是得担着。”

  柳贺端起茶,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王盐司,依你之意,灶民非民耶?”

  第157章 群情激愤

  王焕来找柳贺,争的便是一个管辖权。

  对灶户的管理界限其实是很模糊的,属地可管,盐运司衙门也可管,通常导致的结果是,有好处两者皆上,有坏处两者皆让,灶户若是与民户产生冲突,灶户借盐运司所管之便不服地方官府,地方官府也常更偏向于民户。

  柳贺这份告示贴出,便是向盐运司衙门道明,他打算出手管了。

  到这时候,自主权便到了柳贺手中。

  他想管也可,不想管也可,盐商们不怕他不管,就怕他某一日热血上头忽然管了,这种惴惴不安的感觉着实叫人不好受。

  王焕之所以登门,为的就是叫柳贺将那份告示撤销。

  可柳贺却不肯同意。

  他不是那等雁过拔毛的官员,不是说盐商到他的地界做生意就非得给他上贡,但盐运之事,产销归盐运司衙门,售卖私盐得利的是盐商,他扬州府却要派出兵丁官吏处理案件,那岂不是太不把地方上看在眼中了?

  何况柳贺也没说要侵占盐运司的产销之权,税他也不会多收,只是解决一下扬州府中贩卖私盐的问题罢了。

  这王焕竟急得要跳脚了。

  柳贺为他泡了茶,他却一口都未饮:“便是柳府台要治罪,盐商与灶户同罪也不可取。”

  柳贺笑道:“王盐司大可放心,下官审案最重的便是实证,不冤枉一个好人,也不放过任何一个坏人,若是本府查实,灶户贩卖私盐是因盐商盘剥,本府自然也不会放过。”

  “柳府台,你是状元郎出身,本官辩不过你。”王焕面色依旧阴沉,“你若不将这告示揭了,你今日所言,本官定一字不落地上奏给天子。”

  柳贺微微一笑:“王盐司慢走。”

  王焕一甩衣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知府衙门。

  柳贺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王盐司和盐商走得太近了。”

  “若是与盐商关系不睦,王盐司也坐不上如今的位置。”顾为道,“听说王盐司原在平阳府任过知府。”

  “从平阳知府升为都转运盐使,王盐司想必也是费了一番心思的。”

  平阳府是何地?内阁三辅张蒲州的老家是也,只是不知王焕是在张四维回乡的那阵和他搭上的线,还是更早之前。

  柳贺和王焕心中都很清楚,柳贺所针对的并非灶户,而是那些藏在灶户背后、逃脱税银的盐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