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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当谎言登上阶梯」(2 / 2)


医生高声怒骂。抬头看着她对比自己年长的人这样子发飙的模样,更觉得保护过度这个评价对她来说还挺贴切的。



我根本没事啊。好得很。对吧~?我向天花板上的人询问。



两个大人正在争吵。前方病床的人边看边臭着一张脸,唰啦老伯则是离开病床搀扶我。真是太感谢了。



医生和那个男性警察讨论的话题,似乎是以我为中心展开。她毫不掩饰自己情感的模样一点也不丑陋。我以每个人年幼期大概都会说要和妈妈结婚的那种感慨抱住医生。usodakedo。



接下来,身为当事人的我,在这种场合该怎么办呢?



不要再为我争吵了!这一招还是算了。



唔~我消失的话,他们应该就没有理由敌对,或许会停下来让舌头休息吧。



再说,大人在讲话,小孩子不可以插嘴。



好。嘿咻。我一边向唰啦老伯道谢;一边站起来。



等待眼睛里被漂白的部分渐渐褪去,然后从他们两人之间钻了出去。



在病房入口一度停下脚步。



因为我是善良的少年。



所以要告诉医生我要去哪里。usodakedo。



「我去吹吹风。」



因为病房的窗户打不开嘛。



所以就只能去顶楼啰。



走在走廊上,身后不远处响起啪哒啪哒的脚步声,一直跟着我。



今天是良辰吉日,所以Yamana大姊的招手就不理了。



接着,背后大声传来,你可别想做什么傻事喔的声音。



医生,你这样也太失礼了吧?



我只是打算正面积极地应对这件事而已啊。不过我忘了穿拖鞋,或许我真的是个傻子吧。



上去顶楼前,我先去厕所吐了一次。医生跟了上来,用手抚着我的背。



我这次也是使用呕吐时的指定席。



呕吐物以惊人的速度飞喷而出,似乎连心脏都要随之歌咏起青春了。



泪水也轻易地流下,接着用手擦擦嘴,前往顶楼。



脚步、头,和胃全都变得轻快,健步如飞。



「听好,绝对不可以做危险的事喔。」



「知道了。」



应付完医生为防万一的叮咛之后,医生便回到工作岗位了。



踏上楼梯,抵抗着奔流的风,我用力打开门。



赤脚踏上被阳光温热的水泥地,现在太阳被云所遮蔽,我被包覆在没有直射阳光的明亮中。我小心翼翼地关上门。



今天的风比平常还强,和那种轻拂摇晃稻穗的风不同;是新面孔的,会在海边卷起沙尘的那种暴风。usodakedo。因为这里没有海嘛。



「接下来——」



不理会蓝色的长凳,我像例行作业般绕到后方,对受损的围篱给予慈悲和救济。骗很大。



自杀围篱的完成程度约六成了。再一些些。



只是看。只是摸。只是掉下去。usodakedo。



医生,不用担心,我会遵守约定的。



「喔哇~脚滑了~」



假装因为意外事故而撞上围篱。更正,不是假装。



铁丝网向砸上墙壁的橘子似地,没有破损但变形了。小学生被排除在它的承受范围外吗?这道铁丝网,顶多能发挥像足球球门网那样的功能而已。



打开漂白剂的瓶盖,像要扑杀昆虫似地洒下,头和耳朵都变成了一片白。



叽叽——我把身体靠在围篱凹陷的地方,享受陷落的时间。



然后,我看到了原本因为角度问题而看不见的正下方的景色。



那是鲜明无比的蓝色。



「…呼…………呼、呼呼、呼!」



身体的大半和右边的围篱摩擦着,摇摇晃晃地后退了几步。



一屁股坐倒在地。身体敏锐、完整地向自己报告我出汗了。



我的下半身失去精气与活力,被染成一片苍白,动也不能……咦?稍微试一下之后发现轻易地站起来了。不过因为遭到导演怒斥,所以我又跪坐在地。大腿关节有点疼。



「……呼喔喔。」深呼吸。呛到了。



要是被大关等级的相扑选手推个一把,我就真的要掉下去为医生的花圃增添一些色彩了。



然后这个地方开始每年都绽放美丽的红花;村民们都拿它来……编不下去了,好孩子的童话故事就先放回书架上吧。叫叫看好了。



「死好可怕喔——!」



心就搁置不提;身体很自然地就做出了拒绝反应。



「喔啊—~心脏跳得好厉——」



说起来,心脏是在哪里啊?手腕、脖子,还有大腿连接身体的部分都像在询问这个问题似地怦通怦通打着拍子。



冷汗也好厉害。手一下子就变得黏黏滑滑的了……虽然心里这么想,不过这其实是刚才洗手的时候肥皂没洗干净。



「……真是逊毙了。」



不擅长活的人;连死也不擅长吗?



搞得这么难看,都跪在地上了。



是不是有什么诀窍呢?



问问想越过围篱跳下去的人好了。



「决定了,就这么办吧。」



整理一下衣服,使唤回了神的膝盖站起来,用手掌摸了摸围篱之后转过身。



「我会再来找你喔。」



不是usodakedo喔。真的。



「噜~啦啦~噜~噜~啦啦~噜噜啦啦啊啦~」



因为现场都没有其他人,所以我卖力唱着最爱的卡拉OK,离开了顶楼。usodakedo。



说起来我啊,为什么要这样子把脑子的开关操作个不停呢?



太过火的话,这可能就会变成标准模式了,所以我之前才一直避免这么做的啊。



风在背后催促着,我打开门,站在阶梯最上级往下看,眼睛以螺旋绘出近在身边的危险。



原本要往下的楼梯变成横向,朝上方而去。似乎要花不少时间才能回复正常,我决定就这么直接前进。



踩空了半分,这次真的脚一滑。



漂亮地着地失败。



右肩先撞到地面。



「痛死了~」



额头、膝盖、还有脚踝都是。



我,好~痛。



地下室生活结束之后,我受到警察的保护。



在那里,有个长相很温柔的大姊姊这么问我——



你会觉得自己很倒楣吗?



还是觉得自己能活下来真是幸运呢?



虽然是没有正确答案的坏心眼问题,但是期待我能给出精彩答案的话我也很困扰。



因为我什么也答不出来。



「喔喔?少年你是怎么了,当上战队英雄的队长了吗?红通通的~」



我向蹲在电视前面的小鬼头——不,是Yamana大姊搭话,结果吓了她一跳。



不过看她眼球几乎没看向我的模样,冷静判断一下发现,那口吻与其说是吓了一跳,其实更像是快要笑翻了似的。



被这么批评之后我也确认了一下,才发现自己受了伤而且正在流血。额头有一道撕裂伤,心(也称为谎话制造机)露了出来,咻咻地吹着风。usodakedo。手指没沾上什么血,看来在皮肤上大幅展开的似乎是擦伤。盯着血看了一会儿,发现颜色开始变成紫色,我是伪人类——并没有这么发展。嗯,没问题,克服。因为我在前来这里的体重早已按下了好几个开关,脑袋里已经是一片只要不把手伸进去就找不到任何东西的白茫茫,和表面的红色混杂在一起,就像一顶红白相间的帽子呢,喔呵呵。



「红色的果实裂开了(注:一篇日本国民小学常收录的文章)。」



「哇~超怀念的~我们平成(注:1989年起)世代啊……」我把听到的蠢话当耳边风。



我今天在只和Yamana大姊隔了一个人距离的位置坐下。



看了看吸烟区,平常都会有四、五个人在那里进行把空气不健康化的行动,但今天则是连人影和烟雾也没有。



我很快便注意到,这是因为Yamana大姊把电视音量调得比平常还要大声许多。



虽然这应该是在三十公尺前就能发现的事,不过现在是以我为基准。



「不过,真红啊。真的好红。」Yamana大姊仍然不以正眼看我,以评论家似的口吻给了我这样的评价。



「我还以为你是自杀失败了呢,害我好失望。」



「喔,那还真是不好意思。」



我装作乖孩子的模样低下头。



同时在脑中思考——



……自杀。Yamana大姊。



既然进入了这个话题,就顺便问一下好了。



「……那么,顶楼的自杀围篱是Yamana大姊做的吧?」



她的眼球缩了回去。收缩,并且浮现了警戒。



紧抓的指尖陷入膝盖,血管达到自我主张的顶点。



——之类的事一件也没发生。



有反应的只有嘴巴。



「什么!」



表情几乎没什么变化的惊叫,反倒是我心情有点七上八下。还有就是,惊叫的反应也来得太慢了点吧?她本人或许也察觉了这一点,于是用比唰啦老伯更笨拙的咳嗽演技来敷衍。这段期间,我只凝视着电视映像管的深处。



「呃,你刚刚说的那是啥意思?」变成男性的口吻了。



「啊,就是,想破坏顶楼的围篱跳下去的,是Yamana大姊没错吧?」



「……哦,你说是我破坏了围篱啊。因为我不是围篱,所以那也不无可能。少年啊,人说出口的话都伴随着责任喔,你这么说,就等于是把我当成犯人了呢,我是犯人;而犯人当成是我了。」



她呵呵呵地笑着,一副很乐在其中的模样。天使就是因为总是像这样眼睛毫无变化;只有嘴巴纵横四方,才会老是让我有这样的印象。我终于了解了。



这个人会不会根本就没打算隐瞒呢?



「我之所以会发现,是因为Yamana大姊搞错了一件事。」



「你说啥!」



「这次的时机很完美呢。」「我可是等这机会很久了。」



眼前的大姊姊比小孩还小孩子气地自满着。我不禁想到,是不是不管我刚刚说什么,都会得到一样的回应呢?



举例来说,如果我说的是「你的名字是?」身旁这位大姊姊应该会不经任何手续就把自己的名字改成「你说啥!」吧。假如我是古代的钦差喊「给我退下!」然后她反呛「你说啥!」的话,那就能把她抓来砍头了。真可惜。usodakedo。



「那么,回到主题吧。」「嗯。」



「我们刚刚说到因为Yamana大姊搞错的关系,让我发现你就是犯人。」



「你是指我写的a和d常被搞错的事吗?」你给我闭嘴。



「你搞错的是医院后方的那个花圃。」



哔、哔、哔、哔——!Yamana大姊和电视报时演起了二重唱。



「因为你没有直接去看过,所以才会搞错。」



仅仅一秒,Yamana大姊的视线转向了我。可能是多少勾起了她的兴致吧。



「你之前说花圃里现在什么也没有了,但那是错的。花圃有两个,在医院前面那个现在还开着蓝色的花喔。」



「唔。」「……呃,可以有更具体一点的反应吗?」「唔嗯嗯。」继续下去吧。



「另一个花圃明明有花,然而Yamana大姊却断言花圃里什么也没有。根据这个脉络去思考就可以知道,你只从顶楼快坏掉的围篱往下窥探过。因为不是去现场;而是从那里眺望,所以才看不到另一个花圃。」只要不把身体探出外面,从那里就绝对看不到。



「若不是有什么目的,一般人不会上去禁止进入的顶楼的那个角落。而且,不管是谁都会发现那道铁丝网被破坏了吧。知道了这件事却不向任何人报告,那个人当然就很可疑啰。」



只不过,满足这些条件的还有另一个人。



那就是坂下恋日医生。



但是和医生相较之下,Yamana大姊看起来更瘦弱无力。破坏铁丝网需要时间与劳力,而以铁丝网迟缓的破坏速度;以及医生与Yamana大姊谁比较具有自杀倾向来看的话——



「所以,Yamana大姊就是犯人。」



总之就以这条线发展下去吧。不知道是不是接收到了我澎湃的情感,Yamana大姊夸张地用力点头:



「嗯,我就是犯人,欢迎光临。」



她不知为何合掌。这时候,午间新闻播报了动物园的熊猫和卖晒衣杆的商人的格斗。usodakedo。



说到这个,已经是吃午饭的时间了呢。医生和那个男警察不知道离开病房了没?



「算了,要是都没被别人注意到,那我的努力也没价值了吧。」



Yamana大姊有些唐突地展开了独白。



「被别人……是指……」



「你那么惊讶干嘛啊?我可是为了大家才这么做的耶。」



Yamana大姊一副很遗憾似的表情,「姆」地嘟起了嘴;我则回以「嘛」。usodakedo。



「你是为了别人才那么做?」



「嗯,不过,发现那个的人是你,我果然相当有看人的眼光啊。」



她又自吹自擂了起来:「因为有眼光所以我才是我。」还开始自我肯定了。



「脸的零件不管哪个都是上等货喔。」「唔,乍看之下的话算是吧。」「我对自己的鼻子也很有自信。」「哦~」「前阵子还靠它捡到了十元硬币喔。」你是靠鼻子把它吸起来的吗?



「哪个部分是为了大家啊?我倒觉得是给医院找了大麻烦耶。」要是有病患跳楼,肯定会上新闻吧。



「哎唷,我还以为是少年你的话会和我有同感耶?该怎么说呢,你想想,那种跳下去的安心感,其他人也能分享到喔!」我是觉得超不安定的啦。



察觉我带着怀疑的视线,Yamana大姊对着电视上的新闻主播说:「麻烦死了,去雇个旁白啦。」她眯细了眼睛,用手指搔着干燥的鼻穴。



「那我就自己捏造理由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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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交给你了。」「首先,小黑鱼小游——」



「啊,还是算了,我自己来吧。把这种事交给你的话,我这女人就太不知廉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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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没有特别做出表情,只用手支着脸装可爱。要我说的话,与其说是不知廉耻;我更想把她的头压进早午餐里。



Yamana大姊端正姿势,然后把电视的音量又调高了一级。



「算了,偶尔享受一下以前的故事。」



「那个,好像昨天试映会已经播过了吧?」



「唔。那不然就和少年说说关于那个特制围篱的制作秘辛好了,毕竟你可是这间医院里我最中意的人。」



以像是交代遗言的口吻,Yamana大姊开始说了起来:



「也就是说呢,当这里的病患想从痛苦中得到解脱时,根本无法随心所欲地一跳而下嘛。重点在于,当被逼到走投无路时,精神指向的前方被堵住了。所以,把围篱这个阻碍给去除,不谈跳或不跳的问题,至少封闭感就得到了缓和啊,我是这么想的。」



Yamana大姊模仿老美的风格耸耸肩,像在挑衅似地——你懂吗——的感觉。



老实说,我大概能理解六成,只不过我得的并不是忧郁症。



「只不过若要大为宣传,广告费会很惊人,所以这是只提供给发现者的特别礼物。」



恭喜你啦——得到了空虚的祝福,我则以质问代替感谢说道:



「可是,也有人是为了不自杀才入院的吧?」



「喂喂,少年,你以为医院里是为了什么才需要有护士和医生;而病患又为什么有家人?阻止病患自杀是那些人的义务;而促进病患自杀是我的职责。」



她缩着胸膛,连一小撮责任感也让人感觉不到;对指责这两个字简直毫无意识地说出这番话。我本想随便顶她个几句敷衍一下,但当我正思考文案的时候,追加的话语又杀到了。



「我承认我也考虑过自己使用的可能性;不过如果是少年,应该也会加以活用吧?」



「你在说什么啊?」明明是兔子却和月亮一点也不相衬,因此我小心翼翼加以否定。



而且,跳楼是拿来活用?这还真是绝妙的讽刺。



Yamana大姊冷笑一声,握住电视的遥控器,将音量提高一段、一段、又一段。如果这是迈向成年人的阶梯,那么现在应该已经跑到丧礼那一段了喔……把迈向成年人的阶梯拿来这么比喻不知道会不会有问题?



混浊的声音传到鼓膜,不管是野鸟或新闻女主播,都变成了胖虎。



现场已经变成了不把耳朵塞住就待不下去的环境。



「少年你怎么看都是在硬撑嘛,难道真的不是在逞强吗?」



「你从以前就这样认定我了吗?」你这个只能和电视机面对面的人,还好意思说别人?



「就连像我这样的人,也对你的痛苦感同身受喔。」说完,她舔了舔嘴唇。



我们彼此的音量,都已经拉高到近乎像在怒吼。



「少年你的确是有比我幸福的部分,因为你的外宿许可只需要院方同意就下得来啊。」



Yamana大姊很难得辛辣地丢出只添加了讽刺的言语。



而且眼鼻都披上一层锐利感,流露出认真的态度。



我将她的话与电视节目「三分钟料理」里欧巴桑发出的噪音,一起丢入思考的锅中熬煮。



外宿许可。外宿,回去的场所。



也就是说,不给她许可的是——



「Yamana大姊的……家人?」



「叮咚,答对了——虽然很想这么说,不过因为时间到,所以作答无效。」



我身旁的人露出无忧无虑、只有眼神仍然紧绷的微笑:



「我啊,回不了家啦。」



Yamana大姊开朗地,像想要掩饰什么似地拉高语尾音调,大方地示弱。



「说起来,回不去的家还能叫做家吗?」她呢喃着,将电视的音量又调高了一级。



画面下方显示音量已经提高到极限。



「他们都叫我别出院回家……尤其是我弟弟。」



Yamana大姊的弟弟,简称Yamana弟。好像和原来没差多少?我本来是想缩到例如世界民族音乐研究会简称世民研那样。usodakedo。



Yamana大姊的视线移向电视画面下方,换个角度看的话,就是稍微低下了头。



「你和弟弟吵架了吗?」



「嗯~我和他感情是还不错,只是还没到会吵架的程度。他可是比少年你和一堆婴儿加起来还可爱三倍呢。」开始夸耀起自己的家人了,让我有点想暂时离席。



「然而,即使是这样的弟弟,仍然有个致命的缺点。」



她紧握双拳并抬起头。我也吞了口口水,然后押住耳朵。啊~真是吵死了。



「那就是,我的弟弟是个人类!」当啷~Yamana大姊继续加强演出效果。



「……那还真是伤脑筋呢。」



这个问题太难解决了。



「我啊,只要听到人类制造的声音,就会讨厌到连鸡皮疙瘩都冒出来。电视的声音和说话声虽然还好,但如果是我弟弟在身旁走路发出的脚步声;或是把耳朵贴在皮肤上听到的肌肉发出的声音;睡同一张床的时候听到的呼吸声——这些声音挥之不去,然后就会产生故障,在我的胃里转来转去。」



Yamana大姊的左手摸着肚子,右手则比出枪的形状抵着自己的太阳穴转呀转。



所以她才总是不去医院的食堂吗?这样我就理解了。



「咦,可是,你现在不就在和我说话吗?」



「啊~因为电视的声音是主音源,混在一起听的话好像就没什么问题。



原来如此。所以她才一直待在演奏着噪音交响乐的电视机前面。



「这么自我中心,一个人独处也没问题就是我最大的优点。」



「一下贬一下褒地,你还真是忙呢。」



「得分轻重缓急嘛。」Yamana大姊若无其事地回了个不成回答的回答,结束了这个话题。



接着她的视线回到水平,开始以指尖摸索自己喜欢的电视频道。



「我和弟弟之间的关系,虽然是以我单方面忍耐的情况而存在,但其实也没有那么紧张。只看表面的话,就是和乐融融的姊弟。虽然内脏激烈地诉说着痛苦,但是所谓的人际关系本来就是藉由剥削自己来迎合别人,所以我也能接受。」



Yamana大姊的拇指停下工作,电视映着重播的连续剧。



那是在从我还更小的时候,就还是开始几乎可以说是定期不断重播的节目。



「那是,让我体认到硬撑也是有极限的那一天,没多久就来临了。」



Yamana大姊做出像是丢掷小石头的动作,而现场长出翅膀的物体便是遥控器。



接着,遥控器撞上电视机下方用来放录影带的棚架,悲惨的倒卧在地板上。



「你看过那种走路会有声音的凉鞋吧?小孩子很爱的那种。」



「呃~嗯。」我装作知道。我那死去的妹妹不知道有没有穿过这种东西?



「那是我妈买给他的,弟弟就很开心地穿着在我身边走来走去,那个蠢毙了的声音在我听来格外刺耳,让我完全忍耐不住,不爽的感觉整个进入狂热状态,结果只差没把他撕成像纸屑般满天飞舞。」「你把他怎么了?」「为了不损害我给别人的观感,我最多只能告诉你,我赏了他一个大车轮。」



她把手心对着我,具体表达出不可透露的意志。



她在意的点还真奇怪。都已经在这间医院里被封为电视女了,还要担心什么形象呢?



「哎呀~那时候我甚至觉得自己长出了角还是翅膀呢,都还没进入思春期;发育期就先登上顶点了。」



那是啥生物啊?就连天狗的身上也没长那么多东西耶。



「结果我弟弟变成奄奄一息;我则被丢到这间医院。当时我差不多就是你这年纪喔。」



Yamana大姊脸部的肌肉抽动,做出一个年长的大姊姊(如果不是的话就太可怕了)风格的微笑(对着电视机)。



这样喔——我随便回了句话,同时维持意识继续听她说下去。



「我入院的资历和那个下将棋的大叔同期,不过很不可思议的部分是,我是平成时代。」



为什么硬要坚持这个有问题的设定呢?要这样说的话,我也要开始主张发生在我身上的不是监禁事件;而是集团茧居计画了喔。usodakedo。



不管是死与生;恩义与恶意;全都抛诸脑后。这种事谁办得到啊?



「我入院以后,家人的反应真的很平淡,就像刚产完卵的鱼一样干巴巴的。除了替换衣物和住院费以外,其他的什么也没给我。又不是在叫客房无言服务。」



Yamana大姊的左手比以前更明确地有所企图,朝我伸了过来。是想掐我的脖子吗?她以姆指在我的喉咙抠啊抠地,然后似乎又放弃了这个目的而收了回去。



我小小地吐了口气,不过没有因此和她拉开距离,就这么继续坐着。



「而证实了这件事的证据,是在我溜出医院去找我弟弟的时候,他跟我说的那句『你才不是我姊姊』。我都已经向他道歉,头都磕在碎石子路上了,但是从弟弟的角度看来,他已经不把我当姊姊,而是陌生人了。既然如此不管再怎么道歉,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得不到原谅也是很正常的吧。」



并不征求旁人的认同,Yamana大姊自行做了结语。



不过我倒是很想和她握个手。



如果是她,应该能成为我的同伴才对。



因为我总觉得,这和我与麻由的关系还真像。



「当我理解这件事的时候,我就掉到『我』这个人的最底部了。」



就和现在的少年一样。没错,能清楚看见幻听在我们的头顶飘过。



「所以我要趁现在自杀,趁我的外在还残留着一丝过去的痕迹,带着它一起死。」



说着,她就如自己所宣言的一般环抱自己的双肩。



那个态度看起来就像还迷恋于过去,我实在不太喜欢。



之所以不喜欢,是不是因为她办得到迷恋于过去这件事,所以才不喜欢呢?



「而少年则是比这样的我还想寻死。你明明就拥有远胜于我的东西嘛,不是吗?」



她双手一摊,装出一副挖心掏肺的模样再次对我做出评价。



隐隐觉得其中似乎还带了点像是嫉妒的成分。是我多心了吧?



「你不愿意让出那个地方对吧?」



「你不也说了吗,没什么事谁会接近顶楼的角落?不然,少年去那里是为了什么?」



「………………………………………」



被刺中弱点了。



喉咙被这道反击掐住,头开始痛了起来。



的确,不可能是偶然发现。



我会被怀疑也不奇怪。毕竟说起来,以我的处境,被怎么怀疑都是很正常的。



不过要是真这么做就太无趣了,而且我也没事干,所以目标是把围篱修好。



虽然有许多别的理由,不过都不是那么严重。



我,其实并没有那么想死。



「少年再这样子过下去,会连生与死的价值都迷失,会忘却他们的意义。没错,等你到我这年纪的时候一定会变成这样的。」



「……平成世代的Yamana大姊,现在是几岁呢?」



「不告诉你。比我还年轻的人竟然想死,还真令人伤感就是了。」



她把头摇来摇去。为什么你说伤感;嘴却在笑呢?



「等跳楼用的围篱加工完成,我会让少年第一个知道不绑安全绳的高空弹跳即将上演。你要使用当然也行,我还会给你一张五十圆折价券。」



只不过——



「你得在我自杀之前才能使用。」



已经有一名客人先到了。



说完以后,Yamana大姊当场躺了下来。她嚷着:「好饿哦~」然后又滚向背对我的方向,抱住膝盖缩成一团,继续嚷嚷:「好渴喔~」



还要人说啊,不会自己去食堂吗——我并没有这么想。usodakedo。



「今天说太多话了。我怎么会突然这么多嘴呢……真是个笨蛋。」



独白中混杂了自我警告与自问,然后Yamana大姊就不动了。



观察完她的行动之后,我当做耳塞来用的手无力地放下。



耳鸣从电视机爆发的音量下保护了我,把噪音从令人讨厌降级到令人在意的程度。



我让臀部缓缓地从沙发上滑下去,最后一屁股坐在地板上。



背靠着沙发,这次真的站不起来了。



抬头看向灯光……小小地祈祷它的颜色变成黄昏。



说起来,我原本是有事要来问Yamana大姊的。



我真的非死不可吗?



usodakedo。并不是要问她这么极端的问题。



是什么呢?老实说,我想不起来。



是因为在缝隙间从楼梯摔了下来吧。可能是那个时候和某人相撞,把心给交换了,结果又因为那时候的冲击而忘了这件事。



要是这样,那现在的我是谁呢?



想成为谁?



……对了,反正既然是梦,随便说说也没关系吧?



变成阿道好像也不错。



可以稍微回到像以前那样。



麻由会有笑容。对我笑;或笑我。



要是这样的话——



即使是这样的我,一定也能展露笑容吧。



「………………………………………」



笨死了,竟然会有这种想法。



不是才刚说过不要迷恋于过去吗?



我开始对半小时前以及押下了别的开关感到后悔。



这个,哪个部分是骗人的呢?



心有多少是用谎话编织的呢?



然后,过了几个星期。



先预约的客人出现了。然后又过了三天。



顶楼五月的艳阳烧灼着我的身体。



「唔唔~……」



在长凳上翻身,汗水流进耳朵和被我当做枕头的手背之间。



没办法做自己变成了烧肉的梦啊。



天气热到会让人误以为是夏天,甚至听到蝉鸣声从远方传来。侧躺着,耳朵就像被人用热水灌了进去似的。翻个身,热水又灌了进来。再翻身。



「………………………………………热死了。」



真想要一台冷气。



不过,在这个已经被明确地禁止进入的顶楼,这个希望不可能实现。



Yamana大姊是在破坏完围篱的三天后自杀的。



她并没有来通知我这个设施已经可以使用了,我想,可能是因为破坏过程太辛苦,所以想要独占吧。这是usodakedo还是事实,我并无法得知。



不过因为不过因为我每天都去实地参观,所以知道她已经完成了。



这件事也上了新闻一阵子,这个城市在我的时间之后又一次上了电视。



但是在医院里,这个话题的寿命连三天也没能撑过去。因为这里的人和Yamana大姊都没什么交情。这么比喻或许不太好,不过这就像小学的时候,隔壁班的同学因为交通事故丧生,我们也只会「哦,是喔~」带过而已。顶多是会出现因为在朝会时宣布第一堂的数学课停止上课而感到开心的人,就是距离这么遥远的死亡。



院方多少也因为管理不周而遭到批评,不过也只是后来让医生花了点力气移动了花圃的位置罢了。而Yamana大姊的家人则几乎没什么反应。



顶楼在那之后被完全禁止使用,日子一天又一天平稳地度过。



不过要做得彻底一点的话,还是把门把破坏掉比较好吧。



因为只要有钥匙,就能像我现在这样上来顶楼啊。



只不过,Yamana大姊努力过的痕迹已经完全被封锁就是了。



「………………………………………」



Yamana大姊为什么要告诉我她的人生呢?



我不觉得她是想要一个为她感到遗憾的人。



不怎么消暑的风吹过长凳。



虽比不上空调,但也有电风扇中度的风量,该心存感谢了。



眼睛里似乎跑进了什么,传来痛觉,于是我闭上眼睛呢喃:



「……好困啊~」



要是现在睡了,晚上就会睡不着,这么一来就会和其他人一样半夜在走廊上乱晃。



然后就会被医生骂。



「肚子饿了~」中饭的时间应该已经过了吧。



「好渴喔~」鲜红般的疼痛袭向我的喉咙。



可是,我现在就像在河里溺了水似地想睡。因为实在太热了。



但是刚才做的梦实在太空虚了,我不想再看一次。



我就算上了天堂,也没办法和家人相聚啊。



爸爸,你一定是去了地狱吧?



而Yamana大姊是去了哪边呢?



我和麻由又能去哪边呢?



希望不会有人告诉我答案,因为我比较相信这个世界上没有神。



醒来的时候,我的身上有微风吹拂。



我躺着的长凳,只有头靠着的地方变柔软了。是因为太热而融化了吗?



拨开额头的发丝,擦去汗水以后,我睁开眼睛。映入眼中的是恋日医生背着光的脸。



「早啊。」她简短地打了招呼。想要回话,喉咙却因为干渴而疼痛。硬是吞下口水之后好不容易才说出:「早安。」然后察觉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成仰躺了。



看来我的头应该是枕在医生的大腿上,所以才会觉得柔软。



而且医生还帮我用扇子搧风。这么无微不至,我死而无憾了。



usodakedo。



「在这种地方睡觉,你是想变成肉干吗?」



「我想试试看能不能比其他人更早享受夏天。」结果被扇柄敲了一记。



「而且,不是已经公告禁止进入顶楼了吗?你怎么还在这里大摇大摆地睡午觉?」



医生像在教训坏学生似地朝我的额头又戳了几下。



「啊,总之我先坐起来吧~」正当我想起身,额头又挨了一记扇柄。



「就是要让你跑不掉,才让你仰躺着让我问话。」



「喔……」就是这样,大腿枕头状态持续中。我有点如坐针毡。



「不会很重吗?」



「很轻啊,轻过头了。」简直就像在说我脑壳里的东西嘛。



医生又帮我搧了起来。我姑且当做身体被这道风压住,乖乖地不动。



医生形成一个恰到好处的遮荫,让蓝天不至于刺痛我的眼睛。



趁这个机会,我像是要把影像吸进眼睛里似地,目不转睛地盯着直瞧。



直盯到连闭上眼睛都不是一片黑暗,而是蓝色一拥而上……这好像有点讨厌。



这样不就像蓝眼睛的外国人了吗?usodakedo。



「农事忙完了?」



「我又不是种田的农民。那是花圃啦。不过这次种的不是花而是西瓜。」医生这么回答,从右边口袋掏出几包种子给我看。



「你说,西瓜吗?」其实我不是很喜欢。



「果然还是种能吃的东西比较开心,我不种花了。」



比起花,医生选择了丸子(形状类似的作物)路线(注:花より团子,意指比起表面好看,更重视实质上的利益)。



「回到主题,你来顶楼做什么?」



医生的手抚着我的脸颊。虽然冰冷,但却令人安心。



「因为有点想思考一下关于Yamana大姊的事。」



是因为刚睡醒吗?我意外地老实说了出来。只不过理由是usodakedo。



「……这样啊。」医生露出一副写着「果然是这样」的表情。



「医生。」「嗯。」



「我,知道Yamana大姊想自杀。」



「嗯。」医生毫不惊讶。



「但是却一次也没试着阻止她。」



「……嗯。」



「我这样……」算杀人凶手吗?「做错了吗?」



「这个答案我也想知道啊。」



没有迷茫和迟疑,医生爽快地抛出闹别扭的回答。



那是感觉像被人从背后投了一记触身球气的话语。



「我也知道那孩子在准备自杀。因为我在半年前的夜晚曾发现她想自杀,并阻止了她。」



喔——所以医生才会知道那里很危险啊。



医生的视线从我身上转向顶楼的出入口。



「但是我阻止她以后,那孩子就变得像废人一样了。看来那孩子认为自己若是不死,就没有活着的意义。」



医生的口吻并不阴沉,但是带着一点僵硬。



我不知道医生如何看待Yamana大姊的矛盾。



那是医生不会了解的领域。我想,我的多半也是。



「如果我继续阻止她,那孩子或许就不会自杀了吧。但是,抱着死意而活下来;和活力十足地踏上死亡之路,我无法判断究竟哪一种比较好。我从没学过人光是活着就是有意义这种理论,所以我告诉她可以照自己想要的去做。」



「………………………………………」



医生是不是真的只能这么告诉她呢?我也搞不太懂医生。



或者该说,没人能理解。



不过,麻由想要的东西,不管谁都能理解就是了。



「结果,我害死了一个病患。」



医生小心地自嘲。



不过——



托医生的福,我死了喔——如果是Yamana大姊,搞不好会这么说。



因为不管自己变成了怎样,至少有人认同了自己。



而且是比家人还支持她。



但是现在医生自己却只能口吐沮丧的、难以自傲的言语。



悲叹着自己无法了解想死之人的心情。



「我真是个不及格的医生。」「……Yamana大姊也这么说过。」「唔,果然是吗?」



不过我不这么想;也不可能这么想。



因为医生给我大腿枕头的服务嘛。嗯,有点难说是不是usodakedo。



「Yamana大姊也给我忠告,说我该自杀。」



在我还有判断能力的时候。



「啊~那不成。驳回。」



非常简单又迅速地否定了。



比拒绝小孩子缠着要玩具的妈妈还恰当。



不过我在说的应该是很沉重的话题才对。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医生搧风的动作像在搧凉刚做好的醋饭。



「你不可以比我先死。就算我以后一个人长寿地活到被人叫做金婆婆(注:日本知名的长寿老人,享寿107岁),你也一定要比我活得更久。来,我们来做约定。」



医生的小指戳进我的耳朵,弯成钩状拉呀拉地——「喔喔喔,痛痛痛痛痛!」我被施以名为打勾勾的拷问。我的身体不禁弯成了弓形,快能用头和脚趾搭成拱桥了。



「好啦,说好了喔。」小指啵地一声抽出我的耳朵。



「哎呀~真期待看到你变成走路摇摇晃晃的老爷爷那一天赶快到呢。」



捉弄我之后,医生的心情大好。具有攻击性的人就是这样。



「那个啊,医生……」「啥?」不知道为什么换成了男性语气。转到别的话题吧。



我按着耳朵,有件事得在接受前问个清楚才行。



「为什么你能断言我不可以自杀呢?」



对于我伪装成毫不做作的疑问,医生露出一脸难色。



似乎还带着一点不悦,脸转往别的方向。



「问我为什么……我不是说过了吗,因为我是个不及格的医生。」



是个很冷淡的回答。



abeshi



「能接受了吗?」「一点也不。」不是天空;而是拳头落下来了。哇呀。



「我给你好宝宝贴纸,乖乖说YES。」「说得也是呢~」额头挨了一掌。



收到的不是好宝宝贴纸;而是枫叶。



怎么思考也想不出要领是什么啊——抱着这个疑问的时候——



少年你还只是个臭小鬼啊。



脑海中响起了幻听。



笑声传来,幻听继续说道——因为是臭小鬼所以才是少年啊。



烙印在眼睛里的蓝天和早一步占据了我记忆一角的破损围篱——



藉由Yamana大姊的声音嘲笑着我。



喔喔——没有吸强力胶,却出现幻觉了呢。Yamana大姊,你就真的那么希望我死吗?



不过那是办不到的。



因为,当围篱已经可以让人跳下去之后,我就一次也没再上来这个顶楼了喔。



我一直等着Yamana大姊你先跳下去。



……唔,算了。



因为大腿太柔软了。



所以我暂且把自己的角色设定为还不想死。



不过,就姑且在意识里植入想死的时候要用跳楼的方式吧。



我想起自己已经很久没有经历这种被人触摸的柔软感触了。



就这样——我的心灵避风港,就决定是围篱的破洞和蓝天了。



反正我也喜欢高的地方,很适合我。



「……usodakedo——」



变换文字——



骗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