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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怒吼、不是愤怒。



或许是吼叫。



是来自内心的吼叫──祈祷。



「已经无妨了吧?差不多该原谅了吧!虽然受过不少伤,但这终究是内心的问题吧!又不是有人死掉,既然这样,你们只要在这时候原谅,就可以恢复成相当帅气的家伙啊?」



抚子讲到这里,像是再也按捺不住,连讲桌都踢飞。



这个行为,大概也是看见大家都退到教室后面才做的。



「谎言!背叛!欺瞒!伪善!你们就具备能够原谅这一切的度量吧……啊啊?你们什么时候伟大到可以挑对象了?不准凭自己好恶和他人打交道!」



最后,抚子说出这句话。喊出这句话。



「本大爷最讨厌你们了!但我们是同班同学啊,混帐!」



019



抚子早退了。当然早退了。



或许现在早退有点晚,总之抚子无地自容,冲出学校。



脚上依然是室内鞋,但抚子不在意。



也已经没力气遮脸了。



抚子心不在焉地行走。比上学时更加心不在焉。



不对,现在回想起来,上学的那段路程很开心。



没有比那更幸福的时间。



是的,如同通往天堂的阶梯。



那时候的抚子,究竟在烦恼什么?



「喂喂,抚子。」



右手腕传来声音。



是朽绳先生。怀念的朽绳先生。



原来他还在。



「还好吗?你脚步很不稳耶,你现在走的地方难道不是人行道,是车道?」



「……咦?你在叫抚子?」



抚子心不在焉地回应。



虽然头晕目眩,但当然还是可以应话。



因为抚子是个振作的孩子。



「找人生已经终结的抚子有何贵干?」



「不不不……没终结吧……慢著,你眼神好恐怖,太空虚了吧?该说空洞吗?本大爷还以为你的眼睛只有眼窝,如果是蛇就会钻进去了。」



「呜呜……」



抚子垂下肩膀。



不对,不只是肩膀,感觉全身都垂下了。进一步来说,抚子感觉整个人垂落到再也无法垂落的地方。



抚子至今建立的自我形象垮台了……一切都崩塌损毁。



「明明不是你自愿建立的形象……本大爷不懂抚子为什么沮丧。」



「呵呵呵呵……」



「好可怕!你在笑什么?」



「…………」



难免想笑。



抚子其实想哭,但真正难受的时候,眼泪掉不出来。



「抚、抚子已经……嫁不出去了。」



「为什么变成这样?」



「更正……已经去不了学校了。」



即使如此,抚子还是遵从朽绳先生的建议,将不知何时歪到车道的行走轨道,修正回到人行道。



要是现在被车撞,可能被当成自杀。



不过,居然在这种状况还想活下去,抚子惊讶于自己如此「贪欲」。



「拒、拒绝到校了……抚子从明天开始是茧居族……」



「无妨吧,你刚才的喝斥令本大爷大呼痛快!包括那个讨人厌的老师以及班上同学,所有人不是都哑口无言吗?」



「那……那是因为……大家无言以对……无奈至极……」



抚子听他这么说,回想起当时的事情、大家的表情,一股超越晕眩的头痛随即袭击抚子。



「是因为大家看到抚子想说点好话却失败,才会不敢领教到那种程度……」



「想说点好话却失败……」



「天底下没有比那样更失败的事情了……最后甚至超过『可怜孩子』的境界,变成不值得同情,令人心痛到不忍正视的『痛孩子』了……」



而且是剧痛。超痛。



抚子即将改名为痛子。



「放心,不会变成那样。」



「会啦……证据就是没人来追抚子……」



「你希望有人来追你?」



「不希望……」



「究竟是怎样?」



抚子脚步不稳。内心也是。一切都是。甚至不知道自己要走去哪里。



说真的,抚子正要走去哪里?



身体已经依照抚子的意志行动……但现在是抚子的意志满目疮痍。



「话说抚子,本大爷要确认一件无须多说的事。」



看起来一副无言以对,真的对抚子无可奈何的朽绳先生,对抚子这么说。



「刚才可不是本大爷操纵抚子的身体恣意乱讲话啊,你这方面可别误会。」



「…………」



「单纯是抚子你和本大爷同化受到的影响,明显浮现于外在。只是你解除了平常对自己施加的枷锁。甚至不算是异常的那种行径,是你平常就思考的事情自然洋溢于言表……」



平常。自然。



「……抚子知道啦,你好吵。」



抚子这么说。



居然说「你好吵」。



明明只要说「知道」就好。



不过,抚子实在忍不住想发泄情绪。



「那是抚子……不是其他人,是千石抚子,是抚子自己……只是抚子说出一直想说的事情罢了。抚子明白这一点。并不是朽绳先生的错……」



「嗯,一点都没错。既然知道的话……」



「不过,抚子认为是朽绳先生害的。」



「…………」



朽绳先生缠附在右手腕和抚子同化、吸取能量,不可能没影响抚子的身心。换句话说,这些影响以那种形式呈现。



不过,月火剪掉浏海,导致抚子的意识「分散」,当然也不是毫无关系……



只是说出想说的话。



这么做的不是朽绳先生,是抚子自己。



只是将藏在肚子里,原本应该没告诉任何人就晋级、毕业的各种想法,随著一时的冲动「宣泄」出来。



恐怖的是,那个「奇怪」、「令人痛心」,而且果然「可怜」的孩子不是别人,正是千石抚子。



那种粗暴、毫无章法的行为举止,都来自千石抚子。



不过……



「总之……抚子的人生与校园生活,已经迎向『终焉』……」



抚子试著叹口气转换心情。



虽然没能转换心情,但因为浏海没了,即使不愿意也会看见前方。



至少要让嘴里说的话变得积极向前。



「所以,朽绳先生,乾脆让一切都结束吧。」



「啊?」



「关于神体的下落,朽绳先生已经有头绪了吧?既然这样就别等到晚上,现在就去找吧。朽绳先生也希望越早越好吧?」



「嗯,是没错……毕竟本大爷也不是非得睡觉才行。」



「嗯,那就快吧,加快脚步吧。早点找到朽绳先生的神体,让朽绳先生恢复原本的力量,然后……」



抚子说出来了。没什么特别的感慨就说出来。



「就道别吧。」



「…………」



「这样就能结束一切……可以吧?」



之后的事情……抚子已经不愿意想了。



完全无法想像。



抚子只是想在各种事情结束的现在,依序结束各种还没结束的事情。



「……嗯,好吧。」



朽绳先生出言附和。



久违地严肃附和。



「这样正如所愿,本大爷没异议,也不留恋。本大爷只要取回身体就别无所求,并不会对抚子的人生感兴趣,抚子今后将会如何,也和本大爷无关。」



「……也对。」



抚子不想责备。好荒唐。



何况,这是彼此彼此。抚子也对朽绳先生的今后没兴趣。



抚子寻找朽绳先生,并不是为了朽绳先生,始终是为了自己。



只是为自己赎罪、补偿。只是想让自己舒坦。如此而已。



「那么……朽绳先生,告诉抚子吧。抚子应该往哪里走、去哪里找?」



抚子为了结束一切而如此询问,朽绳先生也立刻回答抚子。



换句话说,朽绳先生也下定决心了。下定决心结束一切。



「历哥哥家。」



朽绳先生「下定决心」的含义,抚子是过一阵子之后才得知的。



朽绳先生随口说出的答案,并不意外。



「一切的终结,就在那里。」



020



历哥哥家是双薪家庭。



抚子以前问过伯父伯母的职业,但历哥哥与月火都只是含糊回答:「总之就是公务员,公务员。」



这就是所谓的异口同声。



总觉得好可疑。似乎有隐情。



该不会是不能见光的工作吧?抚子暗自质疑。



但无论是有隐情或是不能见光,至少可以确定不是在家工作,白天会出门上班。至于历哥哥、月火与火怜姊姊不用说,白天都要上学。



不过,这三兄妹出乎意料可能跷课,完全无法保证他们今天确实出门上学,但如果真的跷课,肯定也会在外面日行一善之类的,所以果然不在家。



换句话说,阿良良木家白天没人在。



完全没人。



所以如果要潜入,白天比夜晚更适合。



「哈哈……这么说来,白天的闯空门案件比夜晚多。啊啊,进一步来说,要是大门没上锁或是开著窗户出门,小偷也出乎意料不敢犯案。与其说是相信社会的善良,应该说这种做法反而令小偷以为里面有人。」



「…………」



抚子已经不想附和朽绳先生说的话。毕竟他说出这种从抚子心中调出来的知识,抚子也无从回应。



不过接下来并非知识,是朽绳先生的意见。



「或许你也是这样吧。假装毫无防备、假装无害,藉以得到周围的保护活下去。不过以你的状况,是真的有人在里面。」



「……朽绳先生,别聊这种没意义的事吧。」



「啊啊?」



「这种对话不会产生任何助益。再来只需要搜索历哥哥家,找出朽绳先生的尸体就好吧……?这种事就算不讲话也做得到吧?」



不小心把神体说成尸体了。



抚子察觉这一点,却没有更正的意愿,抬头看向眼前无人的阿良良木家。



好啦,该从哪里入侵?



「到头来……朽绳先生,真的没错吗?」



「啊?什么事没错?」



「朽绳先生的尸……神体,真的在历哥哥家?不是再度误判?」



抚子讲得像是在质疑,但想到昨天因为朽绳先生误判而发生的一连串事情,即使不是抚子也会这么说。



甚至不算是以防万一的质疑。



「不,就说了,那次误判也不是徒劳无功,反倒堪称一切都在冥冥之中注定。因为多亏那次误判,历哥哥才会找到你,带你进入这个家,本大爷也因而察觉神体的下落。」



「可是……在历哥哥的房间里,不是连误判都没发生吗?」



「本大爷当时是拚命克制,毕竟不能在别人面前发挥那种震动功能。所以本大爷在那个房间一直很安静吧?」



「…………」



应该不只是因为有他人在场吧?记得历哥哥被忍小姐带走(押走),房内只剩抚子一个人的时候,朽绳先生也是一句话都没说。



所以当时正在消耗能量吧。



「原来如此……所以朽绳先生那个时候,才没有帮抚子躲开月火的剪刀……」



「不,一般来说,那时候根本帮不了你。」



「可是……还是很奇怪。为什么朽绳先生的神体在历哥哥家?」



好奇怪。



抚子不认为历哥哥有这种「收藏古董」的嗜好……



「也就是说,历哥哥或历哥哥的家人,从那座神社拿走朽绳先生的神体……?」



「不,应该不是那样。从时间顺序来说不可能。应该是本大爷的神体被某人拿走之后,有个家伙比本大爷先找到……然后托付给历哥哥。」



确实,历哥哥原本不晓得那里有座神社的样子。抚子也是直到被「下咒」,开始调查解咒的方法,才知道那里有座神社。



「可是,你说托付……是谁托付的?」



「天晓得。反正应该是穿夏威夷衫的专家吧?」



「…………」



朽绳先生的语气不负责任又爱理不理,相对的,他似乎确定这就是真相。



不过,穿夏威夷衫的专家……



这种人,全日本只有一人吧?



「总之,无论如何,无法保证绝对正确,或许出乎意料是误判。抚子,快进去调查吧。」



「别讲得这么轻松啦……」



抚子心情消沉。



没想到是在屋内……刚才提到「闯空门」与「小偷」等词,抚子接下来要做的正是这种行径。



仔细想想,正当的做法应该是拜托历哥哥或月火答应抚子进屋找……但历哥哥总是和忍小姐在一起,至于月火,即使除去昨天发生的那件事,她还是很恐怖……基于这些原因,抚子不方便拜托他们两人。何况理由也难以说明。



所以,抚子只能做出类似小偷的行径。



不对,实际上真的会从家里拿走东西,所以完全是小偷行径。



「……好,抚子要努力!」



一直在别人家门口闲晃也很奇怪(抚子身上依然是制服,或许一下子就会被带回警局管束),所以抚子下定决心打开阿良良木家的外门进入。



光明正大,如同自己住在这个家。



……至今只专注于低调过生活的抚子,现在居然是这种态度……这也是多亏月火剪掉浏海吗?



搞不懂,抚子已经搞不懂自己了。



「…………」



但是,玄关大门果然上锁,抚子士气顿时受挫。



而且是两道锁。



昨天很暗所以没发现,但这扇门好像是新的……是最近换新吗?



「朽绳先生,怎么办……」



「哼……无论是换新还是更新,这种东西在本大爷面前都没意义,想将神关在门外只是白费工夫。」



「这样啊……」



怎么回事?难道要和抚子在学校使出回旋飞踢那样,以怪异的蛮力破门?可以的话,抚子不希望做出这种会留下「祸根」的事……



这么说来,比方说吸血鬼或是幽灵,如果要进入密闭空间,记得必须得到里面的人准许吧?朽绳先生不用这样吗?



啊。



不过,说到密闭空间……



『喀喳!喀喳!』



就在抚子心不在焉时,玄关内侧发出声音。



无须刻意确认就知道,是开锁的声音。



抚子战战兢兢轻拉玄关大门一看,里头钻出白蛇,共两条。抚子连忙移开双脚闪避,但蛇在这时候已经消失。



是的。



如同从抚子鞋柜、抽屉出现的幻觉。



「密闭空间这种东西,对本大爷不管用。本大爷可以瘫痪所有结界。」



「…………」



在闯空门的时候,这种能力真可靠。



看来那些蛇并非普通的幻觉。这么说来,抚子不只是看得见,也碰得到。



抚子迅速进入脱鞋处,转身关门,再度上锁。



动作「俐落」得不像是平常的抚子。



不过仔细想想,抚子这时候不应该上锁,甚至不应该打开玄关大门,而是得尽快离开这个家才对。不对,这种道德上的问题暂且不提。



结界不适用的怪异。躲在密闭空间的怪异。



要是抚子能稍微想像个中含义就好了。



不过,朽绳先生在抚子的右手腕剧烈转动,这股震动……不对,这股震动使抚子没有余力思考这种事。反应非常强烈。



如、如果这是探测,昨晚的沙地根本不能比。



「唔……果然是这里没错。」



朽绳先生说著停止震动。抚子一眼就看得出来,这么做不轻松。真要比喻的话,就是以自己的意志压抑寒冷造成的颤抖。抚子不经意觉得,他看起来甚至很难受。



「快……快找吧,朽绳先生。」



朽绳先生在抚子面前这么难受,抚子终究无法不在意。



抚子脱掉鞋子(室内鞋),将鞋子放进前来时准备的塑胶袋,踩上走廊。



「在、在哪里?果然是……历哥哥的房间最可疑?」



「这个嘛……本大爷现在就像是进入磁极的指南针,无法说得很确定,但历哥哥的房间确实比较可疑。」



朽绳先生这么说。



感觉他的语气没有平常的犀利感。



「毕竟历哥哥算是半个专家,何况那个家伙还收服了传说中的吸血鬼。」



「…………」



收服吗?



就抚子看来,他们的关系完全不是那样。而且历哥哥当然也不是被忍小姐收服。



总觉得,那种关系是……



那种关系是……



「……快找吧。」



抚子走上阶梯。



昨天刚来过,所以抚子的脚步没有迷惘。即使如此,抚子还是蹑手蹑脚,小心翼翼抵达二楼。



抚子姑且思考要是家里有人该如何解释──「对不起,昨天打扰的时候把东西忘在这里,所以我过来拿。刚才玄关大门没上锁。」──朝历哥哥房间门把伸出手。



好强烈的悖德感。



不过,人生已经结束的悲观心态,使得抚子变得自暴自弃。「即使事情变得无法收拾,我也不想管」的心态非常强烈。



而且实际上,事情确实变得「无法收拾」,而且抚子后来也变得「不想管」,但抚子不可能预料到这种演变,在最后进入历哥哥的房间。



被历哥哥狠狠修理的月火,或许正在隔壁房间休养。抚子直到进入房间,才后知后觉想到这个可能性,不过以当时的状况,月火住院的可能性比较高,既然走到这一步都没遭到质疑,肯定不会有事。



……抚子祈祷月火不是住院,而是去上学……虽然她对抚子做了过分的事,但我们依然是朋友。



「……依然是朋友吗?说得也是……抚子当时能这么想就太好了。」



「啊啊?」



「就是当时那件事……对抚子『下咒』的那个女生……抚子在那个时候,就不把她当成朋友了……可是,肯定有别的路可以选……」



对班上众人说的那番粗鲁言论,也是抚子想对自己说的话语吧。肯定如此。



「……可是,抚子做不到。因为抚子不是圣人。如同她不是圣人,抚子也不是圣人。被做了讨厌的事情,当然会讨厌;受到温柔的对待,就会喜欢对方。」



「怎么讲起真心话了?抚子,你怎么了?」



「没事……」



总之,抚子关上历哥哥房间的门,然后先看床底。但应该不会藏在这里就是了。如果夏威夷衫专家──也就是忍野先生将「那个东西」托付给历哥哥,抚子认为历哥哥不会放在显眼的地方展示,果然会藏在某处。



「不过,回想起来果然是这样吧……抚子喜欢的人,是温柔对待抚子的人;抚子讨厌的人,是坏心眼欺负抚子的人……」



「…………」



「要抚子喜欢那些不把抚子当一回事的人,甚至是喜欢那些讨厌抚子的人……根本不可能。抚子觉得,和他人来往的时候,要非常重视对方的想法。」



「……不过,如果对方很重视你的想法,应该会尽量避免和抚子你这种想法的家伙来往吧。」



「…………」



「这么说来,抚子,你完全不记得对你表白的男生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子吧?至今不知道就算了,但是对方都说喜欢你了,你却连他的名字都不记得……应该会让人觉得你的人格有缺陷吧,啊啊?」



「…………」



「但抚子就是为了隐藏这样的人格,才会避免说出真心话,总是低著头沉默不语吧,哈哈!」



「……是啊。」



朽绳先生「喔」的一声,做出奇怪的反应。



应该是看到抚子率直同意而感到意外吧。或许如此。



抚子是个不率直的孩子。



讨厌说真心话。讨厌做任何事。



肯定是因为抚子不温柔。因为抚子一点都不平易近人。



「抚子在想……」



抚子一边在历哥哥房内翻找,一边对朽绳先生这么说。不对,表面上姑且是和朽绳先生交谈,但或许近似于自言自语。



至少抚子不期待朽绳先生有任何反应。



「月火那番话,应该是对的。」



「啊啊?」



「抚子喜欢历哥哥,是因为这样就可以免于受伤……因为你想想,恋爱不是非常消耗能量吗?但消耗的不是朽绳先生那种能量就是了。」抚子这么说。「喜欢别人、被别人喜欢……既然这样,专注投入绝对不可能实现的恋情,就出乎意料地轻松……正如月火所说,可以免于转移目标、免于迷惘。」



「…………」



「不然果然无法解释吧?虽然今天早上那样辩解……但抚子这种敷衍的女生,居然整整六年专情于只是点头之交的好友哥哥……根本不可能吧?」



并没有发生什么契机。



虽然发生很多事,却没发生任何事。没发生称得上「物语」的事件。



月火当时那么说并且认同,但小学二年级那时候,并没有发生什么明显的事件。没在差点出车祸时得救、没在受到欺负时得救,只有在月火房间一起玩游戏。



真要说的话,只因为他是月火的哥哥──是阿良良木历。



换句话说,虽然很少用这句话来形容男生,但历哥哥高不可攀,所以抚子可以放心喜欢他。如此而已。



「抚子觉得,喜欢上别人是非常美好的事。光是这样就有活下去的动力,光是这样就精神抖擞,内心轻飘飘暖烘烘。」



「…………」



「这个世间在各方面不好过,有许多不如意或讨厌的事,烦恼总是源源不绝,以为是稀松平常的事物却会忽然瓦解,认定可靠的事物出乎意料不可靠,身心都会很快疲惫,精疲力尽,忍不住就想当场瘫倒在地。即使如此,只要怀抱著喜欢某人的心意就可以努力下去。」



「…………」



「即使想哭,应该也能常保笑容。所以……」



抚子说到这里暂时停顿。



像是要说给某人听。



「所以,抚子才会喜欢历哥哥吧。只是为了稳定自己的情绪而喜欢某人。」



「稳定情绪……」



「因为,从常理思考就觉得很恶心吧?只会觉得恶心吧?月火当时或许就是这个意思。居然能喜欢一个没见面的人长达六年……如果是童话或许很美丽、很浪漫……不过坦白说,这样是跟踪狂吧?这种心意太沉重了。」



抚子继续说下去,如同恍惚说著梦话。



「抚子一直在思考月火那番话的意义……虽然费力,但抚子没别的事情好做,所以一直在思考。」



「…………」



「过高的理想会令人颓废……正确来说,这其实是羽川姊姊说的……换言之,既然是绝对无法实现的梦想,就可以放心去追吧?」



绝对无法实现的梦想。绝对追逐不到的理想。绝对找不到的失物。



如果是这样的东西,即使实现不到、寻找不到、追逐不到,也不会「受伤」。



用不著改变一切。用不著做任何事。



「如果合理的梦想没能实现,应该会大受打击……订下过高的理想,肯定是为了自保。因为没实现的时候,可以说声『果然如此』就带过。」



不要做梦,要面对现实。



月火至今究竟经历过多少挫折……究竟得知道多少事情,才能像是过来人那样开导抚子?



恐怕是抚子经历一次就会完全受挫──就会结束人生的经验与知识。



是的。如果是月火,刚才那种顶撞老师、和全班同学为敌的行径,对她来说应该算不了什么。



如果是月火,后来应该不会早退,而是面不改色继续上课。



抚子对这样的月火……



「……抚子第一个喜欢的对象,或许出乎意料是月火。之所以喜欢历哥哥……或许是想和月火成为姊妹……」



「…………」



「抚子偶尔会察觉,自己在寻找『历哥哥的优点』。」



「…………」



「嗯………」



抚子说话时,手边的动作完全没停过,却找不到疑似朽绳先生神体的东西。



难道不在这个房间?



但是抚子在屋内能翻找的范围,勉强只限于历哥哥的房间吧……唔~……



像这样看就发现,历哥哥的房间缺乏个性。



该怎么说,感觉不到历哥哥的特色……看不出平常是怎样的人使用这个房间。



房内几乎没有看得出嗜好或兴趣的物品。书柜上的书也都是名著,没看到历哥哥偏激嗜好的收藏品。



看起来彷佛是饭店的客房。



只摆放最底限的必需品……就像是预先做好随时可以离开这里的准备。



如果家人的房间是这种感觉,抚子应该会担心吧……抚子思索著这种事。



「……啊。」



抚子刚感慨地思索这件事,就发现非常容易看出兴趣与嗜好的物品。



A书。



数本A书,一起放在书桌最下方的抽屉。



「唔哇、唔哇、唔哇……」



「……喂,抚子?」



「这、这样家人会担心的……」



抚子取出最上面那本。



好夸张的封面。



具体形容的话,就是……该怎么说,嗯……一个双马尾女生在……不对!



抚子没办法继续说下去。



「好、好夸张,这么偏激……不愧是历哥哥……真不是盖的……不、不对,可是就某方面来说……」



「喂,抚子。」



「别说话。说不定朽绳先生的神体,就夹在这种书里面吧?」



「不……再怎么样,也不可能扁平到这种程度吧……」



「唔~嗯……」



抚子专注阅览。



一页页仔细翻开,以免看漏。



要是错过朽绳先生的神体就麻烦了。



「抚子……」



「嗯?」



「抚子没以『我』自称的原因……朽绳先生觉得是什么?」



「本大爷哪知道?自己想吧。」



「就是这样。」



「啊?」



「应该就是这个原因。抚子没有所谓的『自己』。」



抚子看完第一本,拿起第二本时这么说。



第二本完全不同,是外国的各种内容。



真……真是成何体统。



这不可能。太强人所难了。



「抚子……没有自己。」



这也是抚子一直在想的事。



明明不愿意去想。



「自己?你想说的应该是『自信』吧?」



「不,是『自己』。自己。」



「抚子,你说这什么话……位于这里的你不是别人,正是你自己吧?这双手、这双腿、这具身体,甚至每根头发,都是你自己吧?」朽绳先生这么说。「既然这样,你应该有『自己』吧?」



「嗯……名为千石抚子的『某人』当然存在。大家称为『千石』的『某人』、名为『抚子』的『某人』、朽绳先生称为『抚子』的『某人』确实存在,存在于这里。就读国中二年级,正在历哥哥房间翻找东西的女生,确实存在。」



不过,这不是「我」。



抚子不认为这是「我」。



「对『我』来说,抚子的事是别人的事。所以抚子不会自称『我』。」



「…………」



「大家认定的千石抚子不是『我』。既然说千石抚子可爱,这个千石抚子就不是『我』。」



隐约觉得像是活在别人的人生。觉得不是自己。



顺从别人的话语生活、只对他人的话语起反应,未曾主动做过任何事。



这是当然的。因为抚子没有自我,甚至不算是空壳。



抚子的外侧与内侧,有个不晓得是谁的陌生人。



「无聊。总归来说,你是个小鬼吧?」



「…………」



「到头来,这和小鬼以名字自称是相同的道理吧?因为大家都这样叫自己,所以自己也以这种方式『理解』,也就是还没形成自我。对了,那个老师使用『老师』这种第一人称,也是相同的道理。『老师』以这样的自称,自觉到自己是『老师』。」



「……换句话说,抚子没有自我……没有自我风格……」



「这并非坏事,这本身并非坏事。活出自我风格其实没那么有价值。」



「可是……如果没有自我、没有自己……就没有存在于这里的意义啊?」



「你承受不了这份意义的重量吧?」



「…………」



一点都没错。



抚子并不是想得到「我」。



真要说的话,抚子想要的是……



「第三本……」



哎呀哎呀。高中生可以私藏这种东西吗?



要是被别人知道私藏这种东西,人生有可能就此垮台。



「可以把这个当成朽绳先生的神体带回家吗……」



「你把本大爷的神体当成什么了……?」



「啊……」



某个东西,从第三本书里飘落。



是书签?



不过,居然在这种写真集使用书签,该说历哥哥意外地一丝不苟吗……既然夹著书签,代表历哥哥很喜欢这一页?



既然这样,就得检查才行。



抚子得看个仔细。



「实际上,如同朽绳先生之前说的那样,抚子不太认为自己有错。」



「啊?」



「那是朽绳先生的同胞?兄弟?部下……眷属?总之……抚子当时杀掉许多蛇,而且是以残酷的方式杀害,但抚子没有做错事的想法。」



没后悔、没反省。



没做任何事。



「抚子认为,那是情非得已……因为抚子当时认为,要是没这么做就会死掉。抚子或许有所反省吧,但『我』没反省。」



「……不过,这个虐杀行径毫无意义,甚至只对你造成反效果啊?」



「即使如此,也是情非得已……因为抚子当时一无所知。」



「…………」



「情非得已。嗯,抚子总是以这句话解决一切。因为……抚子把自己的事,全部当成别人的事。」



即使像这样非法入侵历哥哥家,抚子也觉得「情非得已」。今后应该会被骂,到时就道歉吧。



因为对方在生气,所以应该要道歉。



如同置身事外。



「因为朽绳先生生气,抚子才会像这样赎罪。」



「不,本大爷并没有生气……」



「抚子即使杀了人,应该也会说『情非得已』吧……」



「抚子!」



朽绳先生忽然放声大喝。抚子吓了一跳,停止翻页的动作。



「怎、怎么了……这一页的女生怎么了?」



「不,不是那样……本大爷指的是夹在那一页的书签。」



「书签?」



掉在地上的书签?



难道这张书签是首刷特典,另一边印著女生照片吗……抚子依照吩咐,捡起这张背面朝上的书签。



随即……



「啊……」



印在书签正面的,是一条蛇的图。



这条蛇在吃自己的尾巴。



衔尾蛇的图。



「话说……这不是书签……是符咒?」



抚子回想起来了。



记得在六月,历哥哥贴在那座北白蛇神社的符咒──忍野先生托付给历哥哥的那张符咒,和这张符咒很像。堪称「酷似」。



当时好像说过,将那张符咒贴在神社的工作,有著五百万圆以上的价值……但当时那张符咒上面是文字,这张符咒上面是图,照道理应该不可能「相似」。



不过,画这张符咒以及写那张符咒的朱砂笔似乎一样……笔触怎么看都……



「……原来是这么回事。」朽绳先生这么说。「是以『这种形式』保存啊……不把本大爷的神体当成物质,而是当成『图画』来保存……真是出乎预料,哈哈。」



「图画……」



不是尸体。



也不是白骨或木乃伊……



原来如此,这么一来无论要带走、保存或隐藏都很简单,朽绳先生的探测能力再强也难免找不到。



可是……图画?



「这、这种东西可以成为信仰对象……?因为,就这么薄薄一张……」



「当然可以。即使薄薄一张也可以。」



朽绳先生立刻回应抚子的疑问。



讲得像是易如反掌。



「你们人类不是理所当然般,会以『图画』当成信仰对象吗?」



「是、是没错,像是觉得萌或觉得可爱,但这终究是最近的文化……」



「不不不,不是那个意思。」



「你、你的意思是不只照片,连肖像画也可以?」



「……本大爷只是在说林布兰或达文西之类的。」



「啊啊……」



对喔。



听他这么一说,那确实是一种信仰。



「总之不只是绘画,像是音乐或文学,没有任何东西无法成为信仰的对象。即使是尸体、岩石或树木当然也包括在内。」



「…………」



抚子听到这里,再度确认这张符咒。嗯……



不过就抚子看来,这只是一张普通的图,和当成信仰对象的图不一样。



如果没人说这是符咒,至今看起来也只是书签……但也正因如此,才适合藏在这种地方吧。



一般来说,任何人都不会认为神社的御神体会藏在A书里……话说,历哥哥这样理应遭天谴吧?



历哥哥最近诸事不顺、多灾多难的原因,或许出乎意料就在这里……



「以『图画』的形式,将这种存在或概念『永久保存』,这堪称是一种智慧。只是没想到本朽绳大爷拥有一具这么扁平的主体……哈哈。抚子说得没错,自己出乎意料不清楚自己的事情。」



「……换句话说,就是这个吗?」



抚子将这张符咒翻来覆去,向朽绳先生确认。



进行最后的确认。



「这么一来,朽绳先生就可以取回原本的能量……今后不用担心能量用尽,可以永远存在于世间……」



「哎,应该不是永远吧。毕竟纸只像是复制品,失去的信仰也无法取回。不过,总之应该可以持续数百年没问题,比电子书的寿命长得多。好啦,抚子,快点拿那张符咒给本大爷『吃』吧。」



「……用吃的……」



「放心,本大爷会守约,会确实恢复抚子的浏海。不对,光是这样不足以答谢,如果还有别的愿望,本大爷就帮你实现吧。」



朽绳先生的心情愉快无比,甚至堪称出现亢奋症状。



这也在所难免。



因为他终于如愿以偿找到自己的身体──找到能源、找到能量的来源。



「…………」



「嗯?抚子,没愿望吗?多么高不可攀的愿望都可以喔。比方说『让今天在学校发生的事情当成没发生过』之类的,使用多余的能量并不是无法实现。」



「……高不可攀。」



高不可攀的……暗恋对象。



愿望。如同到神社参拜许下的愿望。



既然这样,抚子会许什么愿望?



「我」会为了千石抚子这个孩子,许下什么愿望?



「那就把那件事当成没发生过吧。」



「啊?抚子,你明明把那件事讲得好像人生结束,真的要许这个愿望?虽然实际上的做法是『消除大家的记忆』之类的……但你愿意就这么维持终结?啊啊?」



「反正都一样……抚子不擅长团队行动。」



「是喔。哎,应该吧。」



「不过,抚子偶尔也觉得『不擅长团体行动』这种话很傲慢。简单来说,这就代表没把自己周围的人当成同伴。抚子害怕『和喜欢的人组队』这句话,是因为抚子没有喜欢的人。」



「…………」



「所以,其实都一样。对抚子来说,抚子打从一开始就等于结束了。抚子从很久以前早就结束了。只是『我』没正视这件事罢了。即使没发生今天这种事,无论是否被下咒,抚子也已经结束、早就结束了。」



无论怎么做,都已经结束了。



「所以,没有吗?」



朽绳先生如此询问。



很乾脆地收起愉快与亢奋的情绪,以正经的语气询问。



「抚子完全不想对神许愿?」



「许愿……」



「要说祈祷也行。」



抚子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虽然费力,但还是思考。



「想和最喜欢的……」



抚子说出来了。



说出费力的话语。



「想和最喜欢的历哥哥两情相悦……这样的愿望也能实现吗?」



「千石,这个愿望没办法实现。」



此时,抚子后方传来这句话。



这句话不是来自朽绳先生。



抚子不用回头也知道。



如今,他就在抚子身后不远处。



历哥哥。



阿良良木历就在抚子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