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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话 历‧石(2 / 2)


「不准这么说我。」



不准脱口而出。



不过,我无法否认我只是凑巧拥有这方面的知识,而且也只讲得出这么多。



甚至不知道地藏在佛教是什么神。



「那个……记得是守护道路的神?不对,但我听过『六地藏』……咦?可是『笠地藏』是……」



总觉得越说越露出马脚。



「哈哈,因为在日本,地藏和道祖神被混为一谈了。总之即使如此,这东西在花坛也很奇怪。」



忍野难得没有消遣我的慌张模样,甚至讲得像是在为我补充。



「石像。」他这么说。「听你形容成『石像』,所以是石像形状的石头吗?不是单纯圆圆的石头,而是雕刻成人型,或是原本就像是人型……」



「不,我不确定……老实说,以我的状况,羽川给我这种先入为主的观念,所以就我看来确实是这样……不过,如果是毫无偏见的人凑巧经过花坛看到那颗石头,应该觉得只是一颗冰冷的石头吧。」



「这样啊。」



「不对……」



忍野咧嘴点头回应,我见状摇了摇头。



「或许不是。即使我凑巧经过花坛,经过时还没听过任何描述,既然像那样加盖木制小庙还设置祭坛,我依然会认为那是雕刻得像是石像的石头吧。」



「拟像现象。」



「啊?」



「人类看到像是脸的东西,就会把这个东西当成脸。像是把墙壁水渍或污点看成人脸之类的。总之引用古诗就是『朦胧幽灵影,真面目已然揭晓,乾枯芒草枝』这样吧?」



「幽灵的真面目……所以无论是怪异以及怪异奇谭,都和你说的那个现象有关吗?」



「不不不,这是两回事。还有,阿良良木老弟,假设那颗石头是石像,也不代表是有人雕刻的喔。或许是风吹雨打自然风化成那个形状。」



「风化啊……」



「实际上呢?听你刚才所说,你那个亲爱的朋友两年前也看过那颗装饰前的石头,现在的形状和当时不一样吗?」



「她说一样。」



到头来,无论当时是否差点被绊倒,常人不会记得两年前看到的石头形状,但羽川翼在这方面并非常人。



两年的时间,即使随著时代而点缀,但她说之前看到那颗石头时,也是那种橄榄球形状。



换句话说在这两年,即使有人装饰外侧周围,主体──石头本身也没受到任何加工。



「嗯。所以班长妹的意见是?」



「该说是意见吗……」



忍野称呼羽川是「班长妹」。



她讨厌被当成优等生,所以应该不太喜欢这个绰号,但或许因为取名的是忍野,所以她看起来没什么不满就接受了。



顺带一提,我曾经开玩笑叫她「班长妹」一次,结果她气到让我吓一跳。我还以为从此会无法振作。



「羽川看过那颗石头没被装饰的状态,当时她果然认为只是普通的石头。不过忍野,这次她说要当成送给你的谢礼,开始调查学校,察觉两年前看过的石头似乎怪怪的,她觉得非常诡异……大致是这样。」



「诡异是吧……」忍野复诵我的形容。「确实,明明只是一颗普通石头,却盖了一间小庙祭拜,当然诡异吧。不过班长妹觉得哪里诡异,哈哈,我也猜不透就是了。」



「这一点都不好笑。」



或许因为羽川如此描述,该怎么说,校内出现神秘的信仰,确实是无可撼动的诡异事态,就算不诡异也很难视而不见。



连我这种对学校没什么归属感的人都这么认为。



「那么,首先应该要调查供奉石头的零食是什么来历,但以班长妹的作风,应该在告诉你之前就调查完毕了吧?」



「…………」



他依然说得像是看透一切。



而且,听忍野讲得好像早就知道羽川会怎么做,我内心莫名不愉快。这是一种神奇的情感。即使要指责他「明明刚认识却讲得好像跟她很熟」,但我和羽川的交情也只比忍野多几天。



到头来,我才对羽川一无所知。



「嗯。她从零食牌子与保存期限反推贩售时期,锁定贩售的店家以及可能会买的学生……」



「简直是名侦探呢。难道她逐一找人侦讯吗?」



「不,好像还没做到这种程度。」



「是认为这样太深入了吗?」



「不是。因为她在调查的过程中,确定并不是某人独自供奉,而是不特定的多数人各自将零食之类的东西摆在那间小庙,这么一来就不得不扩大调查范围,她判断这样无法暗自行动。」



「…………」



「所以,羽川觉得你应该会喜欢这种话题,要我代为转达。这是羽川之前受你照顾的谢礼。」



总之,我判断该讲的都讲完了,像这样做个总结。



不,虽然不确定是否好好总结,总之我强调自己现在之所以来找忍野,绝对不是想商量学校那颗神秘石头的事,只是基于善意提供学校发生的神奇事件。



如果没有预设这样的立场,我欠的钱可能会继续增加。不,现在的五百万圆我就完全付不起,就算欠债金额增加也没差。这是逆向思考。



听说要是欠债庞大到超过某个程度,虽然并不是自暴自弃,却会慢慢对于不还钱或继续欠钱感到麻痹。或许我出乎意料就站在这条界线。既然这样,我果然无法背负更沉重的债务。



基于这个立场,我被收取顾问费的风险不高,所以即使稍微……更正,即使露骨讲得像是在卖人情,也是逼不得已的做法。



「哈哈!」



忍野像是早就看透我这份想法,笑得很假。



羽川提过「倩兮女」这个妖怪,他的笑声令我觉得这种妖怪就是这样笑的。



「怎……怎么了?」



我假装为难。



不,如果他真的看透,我就不是假装,而是真的很为难。



「你……你这样的专家,果然对学校鬼故事之类的话题没兴趣吗?比较喜欢那种参照文献的艰深话题?」



「不不不,关于这方面,班长妹的推测是对的喔。即使我专长的领域是全方位,确实也有拿手与不拿手的部分。在学校这种封闭空间的话题挺难搜集的,谢谢你们的提供。」



「我……我想也是。」



「不过,阿良良木老弟,就算这么说,这是来自班长妹的善意,不是你的善意,所以你欠的钱不会因为这件事一笔勾销,这部分请多关照啊。」



「…………」



总之,光是没增加就要谢天谢地。



我并不是没期待过,不过应该就此妥协吧。



「虽然很难认定是怪异奇谭,但我收到一个好话题了。哈哈,得好好纪录下来才行。」



「……忍野,我想问一个问题当参考,你搜集的这些『物语』,等到搜集完毕之后打算怎么做?」



「嗯?」



「那个……就是说,例如集结成册,或在学会发表……你有这种计画吗?」



这是我放学后和羽川交谈时想到的事,虽然没必要现在确认,却是有机会就想问清楚的事。



我在意到这种程度。



换句话说,这个男人,也就是我的恩人,究竟是真的基于工作所需而搜集怪异,还是坚称把兴趣当工作,实际上只是个无业游民……



「哈哈,我并不是什么怪异学的权威,所以不会做那么伟大的事喔。不过,我会把搜集到的怪异奇谭卖给想要的人。」



「拿去卖?有人会买鬼故事这种东西?」



「差点成为鬼故事主角的阿良良木老弟,居然说鬼故事是『这种东西』?」



「……顺便问一下,大概能卖多少钱?」



「哈哈,居然要求卖方透露卖价,我对此不以为然喔。」



「…………」



总之,听他这么说,我也只能就此打住。不过,他向我收顾问费解决怪异事件,然后把这个怪异奇谭卖给别人,该怎么说,总觉得是很赚钱的生意。



大概是所谓的「仲介」吧。



实际上当然没外行人想像的那么好赚,不过……总之,哎,光是知道忍野的搜集是收入来源就是好事。



「不过,这些奇谭是别人会买的东西吗?」



「天晓得。『那个人』什么都想要,不过最近好像又在做莫名其妙的事,我觉得保持距离是正确的做法。哎,就算这么说,也只能卖给『那个家伙』……」



忍野似乎在盘算今后的计画,不过该说他有点性急吗?应该只是如意算盘打得响吧。



只是学校花坛供奉一块怪石头,根本就没头没尾,称不上是完整的物语。



在其中找出某种解释,才叫作专家。



「所以忍野,怎么样?」



「嗯?什么怎么样?」



「慢著,你这样反问,我很难回答……你站在专家的立场,觉得这件事怎么样?」我整理疑点,重新询问。「两年前还只是块普通的石头,却在两年后受到部分学生──不特定多数人的信仰,成为近似怪异的东西。这种事有可能吗?」



「物体成为怪异,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毕竟怪异原本也是以某种基准诞生的。不过……」



「嗯?」



「究竟是『因为是怪异,所以受到信仰』,还是『因为受过信仰,所以变成怪异』,这部分难以断定。」



「究竟是『因为是怪异,所以受到信仰』,还是『因为受到信仰,所以变得怪异』?」



我自认只是率直复诵忍野讲的话,但是似乎有点差异。



「不对不对。」忍野说。「不是『因为受到信仰,所以变得怪异』。我说的是『因为是怪异,所以受到信仰』,还是『因为受过信仰,所以变成怪异』。」



「……?啊啊,我说的确实在细节上不一样……不过需要刻意订正吗?」



「在这种场合需要订正。」忍野语带玄机。「不过,光是听你说还是有点难懂。阿良良木老弟,可以画张图吗?」他问。



「咦?」



「嗯,既然是放学直接过来,应该有带笔记本跟文具吧?」



「哎,是有带啦……」



没想到他居然在这种时候要求我画图。我虽然大吃一惊,但是既然他提出要求,我就不得不答应。



「你可能会觉得意外吧,不过老实说,我没有绘画天分。」



「学校没上美术课?」



「我的学校是升学学校,不注重艺术方面的科目,而且还是选修,我选修的不是美术。」



「是喔……哎,那么,画个大概就好。」



「知道了。」



我拿出笔记本,依照自己的记忆,以自动铅笔作画。如果是两年前的往事,我只能说我完全记不得,但如果是短短几小时前的事,我好歹是十几岁的现任高中生,即使记忆力没羽川好,也一样回想得起来。



「大概像这样吧。」



「啊啊,这样不行。」



第一句感想就这样数落我。



如果我的志愿是当画家,肯定一蹶不振。



就算是说谎也好,难道不能夸奖几句吗?



「别说不行啦。别看我这样,我自认很拚命照著画耶。线条看起来或许有点歪歪扭扭,不过真的是这种形状。」



「我不是这个意思。不要只画石头,也得画小庙与祭坛才行。」



「是喔?可是……」



「先画吧。」



忍野没讲原因就催促,我不得已只好照做。总之,加画小庙与祭坛不会花太多时间,毕竟并不是造型很复杂的建筑物。



之所以形容为「小庙」,只是因为只有这种形容方式,实际上的构造简单至极,如果没钉钉子,看起来就像是积木。



「是喔,原来小庙是这种形状啊。」



「嗯。不过……」



我画完之后回答。原本想发挥服务精神,连背景都一起画,但我决定别勉强自己。



「关于祭坛,该说形状很常见吗?看起来只像是用来摆供品的小桌子,不过说到这间小庙的外型,感觉像是很笨拙地模拟某个东西。」



「是吗?」



忍野仔细端详我递给他的笔记本,对我这段话起反应。



「看起来像是某间寺庙……或者真的像是路边的地藏或道祖神……虽然我不确定,但是我对这间小庙的外型有印象。」



「喂喂喂,你有这方面的知识应该早说吧?还是你原本想当成炫耀自己博学多闻的压箱宝?」



忍野咧嘴笑著说。



语气听起来不是责备,而是明显在消遣。



「不,我原本只是隐约有这种感觉,不过现在像这样画出来,就第一次意识到这件事。基于这层意义……」



是多亏你要我画才想起来的。我原本想这么说,却连忙作罢。要是我贸然说出「多亏」这种字眼,我觉得他恐怕会收费。不,我并非觉得忍野是这么贪心的守财奴。



因为刚刚才聊到钱的话题,所以我自然就提高警觉。



不提这个。



「那个……不过我并不是具体想到什么,只是觉得似曾相识,并不是第一次看见……忍野,如果这间小庙是在模拟某种东西,你知道是什么吗?」



「……不,我没办法说我知道。只是……」



忍野说到这里停顿,默默将笔记本还我。难得精心画出来的作品,不到五分钟就功成身退。我虽然觉得落寞,但现在并不是评论我绘画实力的时候。



「只是什么?不要讲到一半就不吭声啦。如果心里有底就好好告诉我吧。」



我自认是从理性的角度询问,不过大概是不满于自己的力作这么不管用,真要说的话就是觉得「叫不擅长画图的家伙画图,却是这种反应?」而不满,导致语气变得有点粗鲁。



不过,忍野似乎不在意,把我这种反应当成耳边风。



「哈哈,阿良良木老弟真是有精神啊,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好事啊?」他只有如此回应。「我想顺便问问阿良良木老弟的想法。务必想徵询博学多闻的阿良良木老弟。阿良良木老弟对这件事是怎么解释的?」



「怎么解释……慢著,其实你刚才也稍微提过,我觉得这虽然是『学校鬼故事』,却觉得不太能当成怪异奇谭。」



「是喔。换言之?」



「没有啦,从无聊的现实观点解释,换言之,就是我们不认识的某人,把一颗花坛的石头像那样当成神祭拜。因为小庙必须有人打造才会出现吧?」



「如果是吸血鬼,或许可以凭空制作喔。」



忍野说著看向教室角落的金发幼女。



哎,确实也有这种例外。



「不过,那间小庙明显是人类制作的。我是这么认为的。但我没办法百分百断言就是了……」



「嗯……」



「所以,在这种场合的『某人』可能是复数,也就是不特定多数的学生组成一个宗教或是信仰团体,将那颗石头当成御神体……是这种感觉吗?」



我没办法好好说明,也难以形容这件事的问题点,不过校内出现奇妙的信仰果然诡异。



挺恐怖的。



「不过,信仰是一种自由喔,受到宪法保障。」



「没有啦,话当然是这么说,但在这次的场合,依照羽川的证词可以确定,被供奉的这颗石头,在短短的两年前还只是普通的石头。想到这里不觉得毛毛的吗?」



只有十八年历史的直江津高中没有「学校鬼故事」,相对的,受到信仰的石头在两年前还只是路边的石头,不禁令人难以接受。



我觉得就是这么回事。



「怪异奇谭并不是一定需要历史或缘由,因为新的怪异也是接连主动或被动诞生。」



「之所以会觉得『毛毛的』,我认为原因在于这件事似乎暗藏某种恶意,羽川应该就是在担心这一点。换句话说,或许是某人伪造信仰、伪造御神体,藉以诓骗许多学生……」



「诓骗?」忍野问。「诓骗学生,然后徵收零食?」



「……不,这个就……」



「如果要诓骗,应该使用更能诓骗的东西吧?我虽然没有亲眼看过,不过光是从阿良良木老弟拙劣的图画来看,小庙也打造得很拙劣吧?和那张图一样拙劣吧?」



「忍野,我自己也知道画得很差,但是听别人明讲还是会受伤耶?」



不准讲得像是拙劣的小庙被我一画就变得更拙劣了。



「如果想诓骗别人,应该会打造更气派的庙吧?我朋友说过:必须注入心血才骗得了人。」



「忍野,你没朋友吧?」



「说得也是,那个人或许不算朋友吧。」



我想还以颜色才这么说,但忍野不只没受打击,反倒只是快乐一笑。



这是什么心态?实在搞不懂。



「何况以那个家伙的状况,这句话也可能是假的。总之就算这样,阿良良木老弟对小庙的印象怎么样?」



「哎,确实……和你说的一样。如果要骗,应该不会用那种像是小孩乱搭的小庙吧。毕竟如果自己做不到也可以发包。这样的话,有可能真的是信仰吗?例如基于教义,即使技术拙劣,也必须亲手盖庙之类的。唔~~不过就算信仰是国民的自由,在学校创立独自的信仰也有点……」



何况以这种状况,如果是宝石就算了,为什么偏偏要信仰路边的石头也是一个问题……难道只是我与羽川感觉不到,其实那是非常强力的能量石?



「如果是能量石,现在的阿良良木老弟应该感觉得到某些端倪吧……嗯。那么,阿良良木老弟,你对班长妹这么说吧。那孩子听完肯定会理解一切。」



忍野──平常咧嘴笑嘻嘻的忍野,不知为何在这时候露出更愉快的表情。



「暂时停止调查『学校的鬼故事』,改成调查直江津高中的课程表如何?毕竟学生的本分是求学。」



他说。



005



隔天。



我在早上的教室,将看透一切般的专家──忍野咩咩说的话,转达给聪明绝顶的女高中生羽川翼。



「啊啊!」



她似乎理解一切了。



这两人是怎样?好恐怖。



虽然这么心想,但凡庸如我当然什么都不懂,所以在这之后,为了从羽川那里问到真相,我尽量别讲得太失礼。



「怎么回事啊?」



我只有这么问。



「嗯嗯?啊,没有啦,这次的事件是我自寻烦恼……啊啊,让忍野先生与阿良良木看到我出糗的一面了。感觉不只是挥棒落空,而是挥棒落空三振。」



「慢著,我完全听不懂……你出糗了?意思是我疏忽了什么吗?所以说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虽然这样讲是辩解,但我原本也并不是没质疑过。如果要信仰,应该要更加好好信仰才对……不过御神体与小庙这么粗糙,这种不搭调的感觉,和忍野先生说的『诡异』以及阿良良木说的『毛毛的』连结在一起,我就不禁担心起来了。幸好没发生任何事。」



「羽川,加油吧。你肯定可以说明到让我听懂。」



「就算要我加油……」



羽川露出苦笑。



看来我的拜托方式很好笑。



「总之,只要整理各种疑点,就可以得出一个和平的结论。我与阿良良木至今都把石头当中心对吧?」



「咦?啊啊,嗯……不过,除了石头……有别的东西能当中心吗?」



「所以说是小庙喔。小庙。」



「小庙……?」



「对,小庙。别把石头当中心,而是把小庙当中心思考,就不需要劳烦到忍野先生了。」



没什么劳烦不劳烦的,那个家伙只是在废弃大楼听我说话而已……



「就算要我以小庙当中心思考……这么做会怎样?那种破烂的小庙……」



「嗯嗯。换个浅显的说法,那颗石头应该不是为了供奉而放进小庙,是获选为放进小庙的物体。」



「……这两种说法有差别吗?」



「差别可大了。小庙始终是容器,小庙本身不是信仰的对象。至少这件事基本上和奇妙的信仰无关。」



「可是,这也没什么两样吧?如果你说和信仰无关,反倒变成是某人企图伪造信仰吧……」



「不,这是误会。」羽川说。「因为到头来,那间小庙从建造的时候就不是小庙。」



「…………」



「关于直江津高中的课程表……嗯,用不著重新调查,我在报考之前就调查过一次,所以很快就想到了。」



她果然做过这种事。



我不寒而栗。



「你想想,一年级不是有选修形式的艺术课程吗?我当时选了美术,不过艺术课程除了美术,不是还有书法与工艺吗?忍野先生建议我调查,我觉得就是在暗示工艺课程的内容。」



「工艺……?」



「嗯。总之,就是木工之类的课程。而且工艺课程包括了……小屋的自由创作。」



「…………」



「我没有实际上过这堂课,所以不太确定,不过总归来说,我觉得那间小庙就是在上课时制作的小屋。」



「…………」



「而且就成品看来,应该是失败的作品。接下来是我的假设,但是当时发生的事应该差不多吧。某个学生在工艺课制作小屋,可惜失败了。就算失败,但这是在课堂上制作的成品,所以老师要求带回家。不过就算带回家也只会扔掉,所以这个学生前往垃圾场,想要偷偷扔在学校。在这个时候,他经过花坛附近。」



确实,那座花坛旁边就是垃圾场。



教室垃圾桶没办法扔那么大的垃圾,所以一般都会选择直接扔在垃圾场。



「经过的时候,他看到那颗石头……不,或许和我一样差点被绊倒。总之他发现大小刚好的石头,觉得要是将这种石头摆进小屋,这个失败作品或许也会变得有模有样……」



并不是因为有小庙,所以石头看起来像是石像。



而是因为有石头,所以破木屋看起来像是小庙。



应该和「拟像现象」不一样吧。



这个学生的失败,这个学生的失败作品,变得不是失败作品了。



「相反──颠倒吗……」



我好不容易才以颤抖的声音这么说。



「嗯。这个作品当然还是一样拙劣,但至少不是让人想扔掉的失败作品,看起来像是小庙──像是小屋,所以这个学生就这么将作品留下来,自行离开了。像是受到信仰的石像就这样诞生。」



「祭坛跟……供奉的零食呢?」



「关于祭坛,来源应该大同小异吧。某个学生在上课或社团活动制作的『失败作品』,放在这间小庙前面看起来像是祭坛,所以就这样放著离开……零食不是上课的失败作品,只是照顾花坛的人或是路过的学生,随手将身上的零食放在上面吧。」



「绝对不是信仰之类的夸张行径,只是因为那里有类似的东西,就不经意供奉起来了?」



「或许不是供奉,只是带进学校的零食有剩就放在那里……虽然原本就有这种可能,不过既然石头的出身不是信仰,嗯,那么这就是可能性最高的解释。」



原来如此……



摆放的不是零钱而是零食,原因很可能是「因为有剩所以摆上去」……



「虽然不知道花坛是谁在管理……不过要是突然出现一间小庙,管理员应该会处理掉啊……」



「不,从正常人的观点,应该不敢随便破坏看似小庙的东西吧?会觉得可能遭天谴。」



「确实……」



而且不久之后,小庙的存在变成「理所当然」吗……



不追究缘由。



成为理所当然位于该处,「受人供奉」的东西。



「…………」



「呼~~舒坦多了!」



羽川说完舒服地伸个懒腰。



以她这样的个性,「不懂某件事」的状态肯定会造成压力吧。她的笑容看起来真的很舒坦。



「这样啊……不过这个结论让我不太能释怀,百感交集……」



「没那回事喔。都是托阿良良木的福。」



「咦?托我的福?」



「因为,阿良良木对忍野先生说你对那间小庙有印象,忍野先生才会明白真相吧?就算是忍野先生,如果没有判断的材料,还是没办法想到这一点。毕竟学校是『封闭场所』,他不可能预测学校的课程表。你不是因为小庙模拟某间建筑而有印象,是因为上课时制作过相同的东西而有印象吧?你说过你选修的艺术课程不是美术,换句话说,你选修的是工艺吧?」



「……哎,没错。就是这么回事。」



不是在寺庙或路边看过,是在工艺教室看过。



忍野要求我画图的时候,单纯只是想知道小庙的外型吧。不过他看到我当时「画著画著就回想起来」的反应,因而推测出真相。



就是这样。



「那么,事件就此告一段落……咦,阿良良木,你要去哪里?要上课了耶?啊,喂,不可以在走廊奔跑啦……」



006



接下来是后续,应该说是结尾。



我不听羽川的制止,沿著走廊跑出校舍,前往中庭,抵达花坛,拿起供奉石像形状石头的小庙,摔到地上砸毁。



「呼,呼,呼,呼……」



不,事到如今破坏小庙也没有任何意义,即使如此,我依然咽不下这口气,将小庙分解还原成普通的木板。



用不著这么做,光是内部没有石头,这就变得像是一堆木板了。总之我将这些木板搬到垃圾场。



这个行为,是相隔两年的搬运行为。



「…………」



是的。



不用说,这间小庙正是我两年前在木工课制作,而且没拿回家,大致依照羽川所说的流程,扔在花坛不管的东西。



之所以有印象,并不是因为上课时制作过相同的东西,而是因为这正是我上课时制作的东西。



我完全忘了。



即使我和羽川不同,记不得两年前的事,但这终究很夸张。说什么拙劣、孩子的作品或是破烂,我数落到这种程度的东西,正是我自制的小屋。



我知道忍野为何露出那种讨厌的笑容了。



其实他肯定强忍著捧腹大笑的冲动。虽然羽川说她出糗,但完全比不上现在的我吧。



不可能有人会完全忘记短短两年前的事。羽川大概是以此为前提,所以幸好还没被她发现……但我已经难为情到不敢直视她的脸了。



虽然这么说,要是开始上课,出席日数有危险又被羽川命令洗心革面的我,一定要回到教室才行。



我垂头丧气离开垃圾场时,直到刚才供奉在小庙的石头映入眼帘。嗯,看起来只像是普通石头了。



动也不动。



只是颗普通的石头。



零食供品姑且还在,不过光靠供品的效果,似乎无法让石头变成石像或御神体。只要收拾那些零食,今后肯定再也不会有人放零食吧。



想到这里,我就为刚才一时难为情而破坏小庙的行为感到愧疚。不过我是制作者,最清楚这么做绝对不会遭天谴……



只是,我不想把失败作品拿回家的嫌烦与羞耻心态,导致这颗石头被当成神供奉,如今又变回普通的石头。我多少觉得对不起这颗不得安宁的石头。



对石头道歉也很奇怪……我即使如此心想,依然进入花坛抬起这颗石头。



究竟是『因为是怪异,所以受到信仰』,还是『因为受过信仰,所以变成怪异』?忍野曾经这么说。



确实,虽然只是零食,但这颗石头接受过供品,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想到我的无心知过可能让这颗石头成为怪异,我的愧疚之意也更加强烈。



从理所当然位于那里的石头,成为受到供奉的石像,并且可能成为不应存在的怪异……已经和原本的出身无关了。



「不可能」变成「理所当然」。



这样的日子或许会来临。



想到这里,我就漠然觉得上学也是得动脑,不禁百感交集。



如果回到教室的时候老师还没来,我就问问羽川吧。不知道平凡日常多么值得感恩的我,是否是一块木石。



既然石头会成为石像,木头也会成为小庙,那么当个木石也不差吧。



「……嗯?咦,这颗石头……」



此时,我察觉了。



我是以触感察觉的,不过我两年前没察觉这件事。是的,这种触感、这种质感,肯定没错。



「这是水泥块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