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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是阿良良木月火的哥哥』的感觉。」



这也是最狠的臭骂吧?



不,看来出乎意料是认真的。



「对于死出之鸟的见解,看来最好多加一些新的解释。我之前说她不是依附而是同化,是占据,不过我感觉到超越血缘的相似度。仔细想想,至今没有不死鸟和吸血鬼成为兄妹的实际案例,所以没出现异常才奇怪。」



「…………」



我这么做居然促使月火回复名誉吗?那么这也是出乎意料的演变。不对,无论斧乃木怎么解释,到头来只要影缝的想法没变,就无法确保不死鸟的安全……即使如此,我还是觉得前进了一步。



我已经确定会在今天死亡,不过月火说不定可以活下去。



「所以不是鬼哥哥,而是不死鸟哥哥吧。去年夏天,我一直诧异姊姊为什么放过阿良良木月火,不过或许是因为早就看透这一点吧。」



「嗯?我很难认为那个人有这种想法……那时候只是因为我丢人现眼才会放过我们……」



「谁说你可以反驳了?」



我的言论自由不容分说被封锁。



好恐怖。



看来她暂时不会消气了……我才应该反省,早知道就不要胡思乱想,率直向忍求助就好。



不过,我已经没有退路。



身为哥哥,我也好奇死出之鸟有什么新的解释(不一定只有好的方面,到头来或许会以此为理由再度将妹妹列为肃清对象),但是现在比起不死鸟,受虐人偶的问题才是当务之急。



「拜托了,斧乃木小妹,算我求你。算我求你——求你可怜我。唯唯惠人偶逃走是我的责任,我想阻止更严重的被害。虽然不能断定飞天毛毯的目标是失踪中的家住副教授或分居中的丈夫,不过至少要提前警告一声,光是做到这一点就不一样吧?」



「鬼哥哥真是善良的好人。」



好强烈的讽刺。



昔日羽川对我这么说的时候,我没能好好收下这句话。



「成为好好的一个大人之后居然继续当好人,我好惊讶。」



「……不算是好好的一个大人喔。我还只是大一学生而已。」



「感觉你到了一百岁都会说一样的话。说你还只是一百岁而已。」



被使用一百年的付丧神对我这么说,说服力真是不一样……不过我刚才已经注定享年十九岁,所以活不到一百岁就是了。



简直是站在火山口旁。



或者是刀山上。



「好啊,我就接下这份工作吧。无论解释得再怎么牵强,也实在称不上是我的专业领域,不过鬼哥哥,简称鬼哥的鬼哥哥,你说那是代替女儿的人偶,所以算是投胎转世的不死之身,这个莫名其妙又牵强的个人论点,我就采用吧。」



「啊……是吗?」



明明刚才气成那样却愿意协助,我感到意外……是同情我这个将死的人吗?带进坟墓的伴手礼?如果这是不受情感左右的专家立场,那么我选择斧乃木当搭档的决定是对的……但是事情应该没这么单纯。



确实,这件事无论怎么解释都不是斧乃木余接的专业领域。不过同样是拥有意志的人偶,斧乃木或许不能无视于唯唯惠人偶吧。



无论理由为何,这都是一剂最好的强心针,感觉终于看见一丝光明。即使这道光明是即将熄灭的最后烛火。



「谢……谢谢。斧乃木小妹,你救了我。」



「这时候引用忍野哥哥的台词或许很帅气,不过鬼哥哥,你连自己都救不了喔。你没救了。」



「……哈哈,嘿嘿嘿。」



「还敢笑。不过既然是工作,必须请鬼哥哥支付相应的保证金才行。」



这方面的程序真的和忍野一模一样吗……我曾经欠那个夏威夷衫大叔高达五百万圆的债务,没想到成为大学生还必须背负这种贷款……大学生也适用学生优惠吗?我心爱的老仓育就是背负着名为奖学金的债务度过大学生活,没想到我在这种地方也和她踏上同样的路,看来儿时玩伴的孽缘会一直持续下去。



以最坏的状况,可能必须卖掉金龟车吧。我怀抱紧张的心情听下去。



「那么,五千圆喔。拜托了。」



斧乃木公布价格。



「咦?五千圆?这是什么跳楼价……难道是通货紧缩了?」



「是朋友价喔。我和鬼哥哥的友情,应该也有这种程度的价值吧……你去帮忙修理我踢坏的门,我还是心存感谢的。放心,我会让你分期付款。每天付我一百圆吧。」



「…………」



虽然她并不是已经息怒,不过执行死刑的时间,看来延后大约五十天了。



018



斧乃木接下来的行动非常迅速——和慢吞吞的我明显不一样。



截然不同。



斧乃木刚才挖苦说我是善良的好人,但我如果真的是善良的好人,在家住副教授失踪的时间点就会正式开始搜索了。



这可不是小学或国中女生失踪,是大学老师这种「好好的一个大人」基于自己的意志销声匿迹,我才判断不应该贸然追查,然而自作聪明的这个判断,果然只是大人的判断。



是孩子所做的「大人的判断」。



那段屡屡犯错的高中时代,我当然必须反省,但是全盘否定当时不顾后果的作风也是错的吧。



这次就错了。



总之,包括斧乃木的监视或是我和忍的关系,我基于某些隐情无法和那时候一样,不过只在今天稍微回到从前吧。



不是为了从头来过。



是为了新的开始。



「逃走的受虐人偶,鬼哥哥直接判断它下一个目标是『父母』,这我觉得应该没错。毕竟也没别的事情可做。」



「…………」



「所以我举双手赞成预先保护两人的方案。受虐人偶的成长速度值得警戒,不过如果是刚出生不久的现在应该还能压制。」



「嗯……问题是要怎么比唯唯惠人偶先找到家住夫妻。失踪中与分居中……两人各自下落不明。」



「这个说法也可以套用在受虐人偶那边。对于受虐人偶来说,它的父母现在也是人间蒸发。不过那对夫妻偏偏是受虐人偶的『亲生父母』,即使人偶以归巢本能之类的搜寻能力轻易找到两人也不奇怪。」



《寻母三千里》那样吗?



总之,精准发现目标的技能,对于怪异来说没什么好稀奇的……说个立场相反的例子,我还是姬丝秀忒・雅赛萝拉莉昂・刃下心眷属的那时候,那家伙总是清楚掌握我的行踪。



「放心,既然对方有搜寻能力,这边就动用调查能力吧。」



「调查?」



「我很擅长调查喔。不过鬼哥哥都把我说得像是破坏魔。」



居然记恨这么久。



我忍不住想哀号了。



正确来说是「破坏神」才对。



「『调查』或许和『例外较多之规则』并列为你的拿手绝活,不过职场同事或朋友用尽方法都找不到家住准教授,我们要怎么找……」



「大家都和鬼哥哥一样觉得是『大人的失踪』,我认为他们应该不会认真用尽方法寻找……假设妻子不好找,不过丈夫就未必吧?」



「唔……」



「应该找得到丈夫吧?因为他只是分居中,并没有消失。即使不再和妻子来往,也没有和周围的断绝关系才对……肯定也联络得上。」



对喔……



我不小心就把两个人放在一起思考,不过如果要个别调查,这位丈夫应该比家住副教授容易。不同于瑞士出身的家住副教授,丈夫的痕迹肯定比较好找。



假设家住副教授已经回到瑞士,现在丈夫或许比她还要危险……飞天毛毯终究要好几天才能抵达瑞士吧?



「只不过,忍野扇曾经暗示鬼哥哥,从受虐人偶背后行刺的是丈夫,这个推理我无法同意。」



喔……关于唯唯惠人偶背上的那把刀,斧乃木第一次提出见解。



确实,丈夫可能和这件事完全无关……如果他没一起虐待唯唯惠人偶,唯唯惠人偶就没有锁定他的理由,我们寻找他并且保护他的行为,将会变得毫无意义到可悲的程度。



「以布偶的立场,离家分居的行为本身或许就可以解释为被父亲『虐待』,所以不能说毫无意义喔。」



「咦咦……?如果把这种事说成虐待,不是会没完没了吗……?」



「确实没完没了喔。你为什么觉得有完有了?」



「…………」



夫妻分居属于基本人权的范围,要是这么做就被责备是虐待,再怎么想也太过火了……不过如果我是这对夫妻的孩子,果然会忍不住想抱怨几句吧。



如果是在懂事之前,是在明理之前,那就更不用说了。



「而且失踪的老师也可能藏匿在分居中的丈夫那里。即使这是过高的期待,丈夫或许也猜得到妻子在哪里吧?就算丈夫不是『儿童杀人犯』或是没被人偶锁定,把他找出来还是有意义的。」



「嗯……我没异议。但是具体来说要怎么做?去问大学里的人,好歹会有人知道丈夫的下落吗?研究室的负责人或许曾经受邀参加他们的婚礼……」



虽然不知道是否举行过婚礼,不过就从这个方向调查吧。为此必须找到和我不同,也就是会和老师们深入交流的学生协助……要走这条路线的话,黑仪应该比命日子合适。



我的女友和我不同,确实扩展着自己的人际关系。



「不需要绕这种远路,应该有更简易的方法吧?」



「嗯?什么方法?」



「第三道门。老师家有一道还没打开的门吧?最深处的那个房间,依照你的猜测应该是丈夫使用的寝室兼书房吧?」



啊啊……对喔,说得也是。



当时我原本要调查,却突然被躲在婴儿床的毛毯偷袭。



丈夫离家时应该带走不少东西,然而如果不是正式搬走,或许还留着丈夫去向的线索。如果查得到老家住址或是工作地点就胜券在握。



即使在那个房间找不到任何东西,寄给丈夫的信件也很可能收在家里像是柜子之类的场所。说真的,只要连冰箱或垃圾桶都翻一遍,即使找不到丈夫本人的照片,至少也查得到名字吧。



不过,虽然这么说……



「斧乃木小妹,抱歉我想说一下,我不太方便回到那栋公寓……毕竟差不多会有住户察觉停车场车辆全部爆胎而惊动大家了……」



以最坏的状况来说,那场大规模的「恶作剧」,警察或许已经收到通报,将整栋公寓封锁了吧?虽然不觉得已经发布通缉令,不过挂着车牌的金龟车停在那里,要查出我这个车主并非难事。



「我觉得你想太多了,而且这部分我会好好想办法请卧烟小姐处理……不过鬼哥哥,你忘了吗?我除了破坏与调查,还有另一项身为道具的功能。」



「另一项……?是……是什么功能?」



这是攸关她身为道具立场的敏感部分,我一想到千万不能答错就无法立刻回应……不过说到斧乃木的第三个功能,绝对是那个没错吧。



或许应该说是第一个功能。



斧乃木点了点头。



「移动。高速移动。为了避免被任何人看见,使用『例外较多之规则』从这里直接跳过去,再从阳台入侵就好吧?」



「啊……」



原来有这一招——活用斧乃木的爆发力抄捷径。



若说唯唯惠人偶是飞天毛毯,斧乃木就是飞天尸体,这样就能解决问题了。



任何监视网都钻得过。



顺带一提,说到我为什么想不到这个点子,因为如果是吸血鬼时代就算了,要是以现在十九岁的血肉之躯配合斧乃木的高速移动,我不可能平安无事。



至少也会出现失温或缺氧症状。



依照移动时的高度,即使全身冰冷窒息而死也不奇怪。斧乃木能够面不改色采用这种粗暴的移动方式,始终因为她是尸体,是人偶。



不过事到如今不管三七二十一了。明明是气温正高的盛夏,我却尽量穿上厚重衣物,甚至从衣柜最深处找出滑雪帽戴上,然后紧紧抱住斧乃木。



热烈的拥抱。



因为另一个有力的死因,就是我手滑摔死……我连手套都戴了,所以更不在话下。



为了预防缺氧,可以的话我想要随身氧气罐,但我不像神原是运动选手……房间没有常备这种东西。现在也没空去买或借,所以我干脆使用最简单的做法,也就是下定决心停止呼吸一分钟。



「如果只是一下子,你就算化为吸血鬼,我也可以放你一马啊?虽然我不原谅你欺骗抚公,不过这种程度没关系。」



虽然猜不透其中的基准,不过斧乃木这个建议或许是她身为监视者的陷阱,所以我慎重拒绝。就在我难得一次换上这身行头之后……



「『例外较多之规则』。」



斧乃木发动这一招了。



019



然后,各位认为第三次造访公寓的我,在三房两厅住家的最后一个房间,好不容易取得家住副教授丈夫的个人情报,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随即像是三段跳般立刻去找他?去警告他说「飞天毛毯正在找你或是你的妻子」这样?



然而天不从人愿,事与愿违。



名为「我」的这部公路电影,并不是以这种好莱坞的风格编写剧本。话说在前面,我很喜欢好莱坞电影。商业电影万岁。贡献票房收入是我的生存价值。明明怀抱这个愿望,却总是演变成「为什么会这样」的结果。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请容我娓娓道来。



直到我们抵达333号室阳台都很顺利……严格来说,在这个时间点也称不上顺利。



因为正如预料,我上气不接下气。



关于温度与氧气的对策还算奏效,但是面对高速移动伴随的空气阻力,我实在毫无防备……感觉像是全身各处都被殴打,体力明显消耗。



在我像这样浑身无力的时候,斧乃木一拳打破窗户玻璃……看来这孩子的第一个功能果然不是移动,是破坏。



或许是决定要交给卧烟收拾善后,因而变得毫不犹豫破坏住家……不,从她踹开第二道门的时候就没有半点犹豫了。



不过,她打破窗户的房间是客厅,看来并不是完全没有自己的考量……毕竟包括家住副教授的寝室以及问题根源的婴儿房,能调查的地方都要确实调查。要在玻璃四散之前调查完毕。



然而最优先的调查对象,果然是最深处的房间。我与斧乃木这次真的完全是非法入侵屋内(补充一下,为了避免被飞散的玻璃碎片刺伤,我们没脱鞋),前往该处。



然后打开第三道门。



不同于第二道门,这道门没上锁。应该说第三道门本身就没装锁,所以破坏神也终究没拆掉这扇门。然后我们在房内终于发现的东西是……丈夫的薪资条?户口名簿?整叠的贺年卡?纪念邮票的集邮册?摆放在书柜的珍本?标示财宝位置的地图?网路社群的帐号?



绝对不是。



我们在这里看见的,是洋溢手工气息的自制布偶。就某方面来说,由于不久之前才看过,所以没特别新奇,甚至也可以说不值得惊讶。



然而,并非完全相同的重复光景,使我不得不倒抽一口气。首先,这个布偶不是在笼子里,而是躺在床上。



而且不是以毛毯制成,上半身是被子、下半身是褥子制成……气球艺术也有使用两个气球制成的作品,总之就是这种感觉。



换句话说,体积相对比较大。



不是三岁儿童的大小。



在床上裸露床垫仰躺的布偶,是所谓的大人尺寸,而且是成年男性的平均大小。



脸孔一样是「へのへのもへじ」七个平假名。是的,和那天看见的唯唯惠人偶相比,相似到简直像是「亲子」。



包括气球艺术……应该说被褥艺术的这种制作方式,感觉得到两者造型有共通点。如同分别阅读《心》与《暗夜行路》之后,会觉得是同一个作者的着作。



「鬼哥哥,你真的有考上大学吗?《心》与《暗夜行路》的作者不同喔。」



是吗?



我一直并在一起记成《暗夜心路》。



不过基于这层意义来说,两者还有别的差异点。关于这部分,不只可说是差异点,或许同时也应该视为共通点——水果刀。



发现唯唯惠人偶的时候,水果刀是插在背上所以没能立刻视认,不过这次就像是特别以易于看清为优先,水果刀插在脸部中央。



一刀插入。



完全看不见刀刃部分,连握柄也插入一公分左右……以「へのへのもへじ」来说,刚好是在「への」与「への」之间,也就是深深插在眉心。



即使水果刀的刀刃不长,也觉得可能贯穿头部之后固定在床上,刀子就是插得这么深……以那种角度将利刃插入那种部位,即使是吸血鬼也会死一次。



那么人偶呢?



床上被刺杀的躯体。躺成大字形,动也不动……人偶当然不会动,嗯,虽然不会动……



「如果视为成年男性的人偶,这应该是鬼哥哥所命名『唯唯惠人偶』的『爸爸人偶』吧?」



斧乃木如此断言。



爸爸人偶。



如果是我,至少要三天才能鼓起勇气做出这个结论,但她果然是专家,这种程度的现场已经见怪不怪。



「不不不,我相当害怕喔。坦白说,我觉得不舒服。我虽然面无表情却不是无情。上次追寻小只骨感妹而调查红口家的时候也差不多,只要接下鬼哥的委托总是会发生这种事。不愧是虐待儿童的专家,不会让我无聊。」



「这个人偶可不是我制作的喔。」



「那么是谁制作的?」



「…………」



是谁……如果和唯唯惠人偶的作者同一人……那么嫌疑最大的莫过于家住副教授。这么一来会变得如何?



会成为哪种「不舒服」的结果?



关在婴儿房笼子里的唯唯惠人偶也令人毛骨悚然,不过该怎么说,只要视为布偶就还算可以接受……换句话说,是那种小小的体型。



不过,躺在这个房间的爸爸人偶,有一种截然不同的诡异气息……其中一大理由在于它巨大到无法忽视。



大大的体型就这么成为大大的理由。



这种等比例的人偶,只会在某些活动场合看见……与其说是布偶,看起来几乎是假人模特儿了。



而且不是服装店里那种模特儿,是那个……在宣导车祸危险性的影片里,坐在汽车驾驶座的那种模特儿。车子接下来会狠狠撞墙,没系安全带的这具模特儿会从挡风玻璃喷飞车外……我明显感受到这种危险性。



「但我觉得像是杀人事件现场的验证喔,鬼哥哥。应该看过吧?在名侦探的解谜场面,以模特儿代替被害者重现真凶的一大诡计。」



原来如此,她的举例比较适当……因为实际上爸爸人偶并不是即将出车祸,而是已经被水果刀刺穿脸部。



是已经发生的往事。



无法挽回的往事。



我重新看向床上的人偶。老实说我很想眯着眼睛看,但还是鼓起勇气睁大双眼仔细看……体型果然是成年男性吧。换句话说,看起来不像女性人偶。哎,我家的大只妹身高或许和这个差不多甚至更高,不过即使从骨架来看,应该也是以男性的形象制作的。



明明是矮矮胖胖的布偶,要谈论骨架也很奇怪就是了……可恶,大概是高速飞行的后遗症,想法没能顺利整合。思考的时候需要氧气。



而且好热。



继续穿厚重衣物已经没意义,所以外套就脱掉吧……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汗流浃背,不过大约一半是冷汗……脑袋连这种事都无法好好思考,原因果然是缺氧吗?



「水果刀和插在受虐人偶身上的那把一样。不是同款商品的意思,完全是同一把。」



斧乃木刚才说得谦虚,却真的像是在验证现场般平淡分析。哎,斧乃木不需要氧气,我甚至怀疑她是否有在呼吸。



不过……完全是同一把?完全?



唯唯惠人偶身上水果刀的下落,我并没有特别在意,顶多只担心是不是被飞天毛毯裹着一起飞走……原来是在隔壁房间?



插在爸爸人偶身上?



「……确定没错吗?就我看来是量产品啊?」



「留在握柄的指纹位置,和之前看见的水果刀一样。」



「斧……斧乃木小妹,你可以做这种解析吗?」



你的眼睛是ALS鉴识灯吗?



「骗你的啦。握柄根部刻着批号,数字是一样的。」



居然说是骗我的。



不准装可爱瞒混过去。



明明光是记得批号就够厉害了,谎称能以肉眼解析指纹实在过于夸张,害我白白佩服了一下。



既然要自称道具,就别打这种夸大不实的广告。



可是……她说批号……?



「那把刀应该不错喔。瑞士制造的。或许是名匠亲手打造,附序号的限定产品?」



真的假的?我刚才还说是量产品……



没化为吸血鬼的现在,看不见指纹是在所难免,但我对于毫无眼光的自己感到失望。



不过,住在这种优质公寓的大学教师,与其使用廉价的水果刀,确实更适合使用高级一点的刀。瑞士刀具就是这么闻名。我虽然接受这种想法,却也因为能接受而露出难色。



「斧乃木小妹,这样不是很奇怪吗?插在唯唯惠人偶背上的水果刀,同时也插在隔壁房间爸爸人偶的脸上,这种事不可能吧?」



「以微观量子理论来说并非不可能。」



「居然卖弄这种小知识……」



「即使单纯推论也并非不可能喔。我们并不是看见刀子同时插在两具人偶身上吧?只要从背上抽出刀子再插进脸部就好。」



量子理论变得像是血腥推论,总之无论如何,以逻辑来说确实如此。不过问题在于必须有人负责这个抽插行动。



屋主下落不明,我被阿扇引导而怀疑是「杀害」唯唯惠人偶凶手的那位丈夫则是……



丈夫是爸爸人偶?



慢着慢着,先不论谁是犯人。



不论是妻子、丈夫还是其他人。



也就是说,这个「刺杀犯」刺杀笼子里的唯唯惠人偶之后暂时离开,等到我们目击遇刺的唯唯惠人偶,又回来从唯唯惠人偶背上抽出水果刀,插在隔壁房间爸爸人偶的脸上,然后再离开……喂喂喂。



虽说「真凶会回到现场」,但哪有人会这样来来回回到处行动反覆行凶……



「啊!不……不是的,斧乃木小妹!我确实来回这栋公寓三次,但是凶手不是我!拜托相信我!」



「我没怀疑。鬼哥在这种状况还能开玩笑,虽然难以置信,不过我喜欢。」



她对我示好了。



但我并不是在开玩笑……因为在这种状况,嫌疑最大的确实是我……是我为了捉弄斧乃木的恶作剧。没注意到水果刀的批号,很像是我会犯下的疏忽。



「我知道自己不是凶手,不过这正是我想得到最像嫌犯会说的台词。」



「若要这么说,也可能是我的恶作剧。用来陷害鬼哥哥的恶作剧。」



「为了陷害我……?你不是喜欢我吗?」



「我对你的讨厌大概比喜欢多一百倍左右喔。这种事不重要,不过头号嫌犯不是我,也不是鬼哥哥,甚至不是屋主老师或是丈夫。」



「啊?不然是谁?」



「是受虐人偶吧?因为它会到处行动。」



……啊啊。



原来如此,这也要分开思考。



就算凶器是同一把水果刀,刺杀唯唯惠人偶背部的凶手,也不一定就是刺杀爸爸人偶脸部的凶手。而且「被害者=凶手」的这种构图,在推理作品是比三重密室还要基本的手法。



不过被害者是人偶,所以甚至不必假装自己死亡,这种手法很创新……从我们那天离开公寓到今天的这段期间,唯唯惠人偶从自己背上抽出水果刀,将隔壁房间的爸爸人偶「杀害」?



「……唯唯惠人偶与爸爸人偶,你觉得可以认定是同一个人制作的吗?」



「看起来像是这样没错。」



制作气球艺术风格布偶的人,和画上「へのへのもへじ」这张脸的人或许不是同一人。这是阿扇提出的假设,总之不管制作者是一人还是两人,即使是更多人合力完成都暂时不重要……总之爸爸人偶不是唯唯惠人偶制作的。



爸爸人偶原本就在这个房间。



仰躺成大字形。



然后被刺杀。



「复仇……?是这么回事吗?我想想……」



惊涛骇浪的演变害我差点忘记,我来到这里是要寻找线索,借以找出分居中的丈夫——为了保护可能已经被唯唯惠人偶锁定的他。



然而为时已晚,力有未逮,复仇早就已经完成了?就在隔壁房间?以布偶为对象?



为了报复从背后刺杀的卑鄙行径,所以注视对方的双眼朝脸部捅下去。不过注视与被注视的双眼都是「へのへの」的平假名。



「啊……还是说,这难道是预演?为了向父亲复仇的……」



「鬼哥哥,你这个想法非常无能又可爱喔。」



斧乃木就这么面无表情双手抱胸,像是落井下石般询问无能又可爱的我。



「叫做『父亲』的人物存在于这个世界吗?『分居中的丈夫』实际存在吗?这位知性老师真的有结婚吗?」



020



不知道到哪里为止是真的,也不知道从哪里开始是假的。这种模糊不清的环境,我肯定早就已经待习惯(折腾习惯?)才对,但是听到斧乃木这么问,我尝受到脚下地面逐渐崩塌的感觉。



不只是脚下,还有至今累积的某种东西。



我去过镜之国,去过平行世界,也去过地狱,最近还去过天堂这种场所。



不过,像是迷失在他人妄想的这种感觉,是我至今未曾体验的诡计。这种恐怖和怪异现象截然不同。



我晚了好久才开始确认333号室第三个房间内部的全貌……至今只注意到无论如何都吸引目光焦点的那张床,但是不能忘记我原本即使缺氧也要飞来这里的目的。



为了寻求丈夫的个人情报。



丈夫、老公、父亲、爸爸——为了查明连本名都不知道的某个匿名人物。



不过,包括气派的书桌、设置在一旁的小书柜、附设的衣柜、角落的音响组合……或许是因为我有先入为主的观念,但我完全感觉不到房间主人的个性。窗明几净也要有个限度。



感觉不到个性,或者是人性。



就像是看见电视连续剧的布景……没有生活感。不过既然正在分居,那就没在这里生活,所以当然不会有什么生活感吧……



刚才一进入房间,内部给我的印象就像是车祸测试或是命案现场验证的模拟场景,难道这就是原因吗?不只是床上的遇刺人偶,整个房间都是以这种形象打造……从这层意义来说,这里和婴儿房大异其趣。



在隔壁房间,我感觉到爱情的残骸。



即使是残骸,爱情就是爱情。



然而,在截然不同的这个房间,我感觉不到这种情感,甚至感觉不到年代。



是的,我感觉到无情。



斧乃木说的那种感觉。



我的感想可靠到什么程度就是另一个问题了……上锁的第二个房间以及没上锁的第三个房间,从我站在走廊开门之前就已经显现差异……无情。



「说到《悲惨世界》,我在伦敦看过音乐剧喔。」



斧乃木说。



这次她展露的英式气息特别强烈,这孩子该不会真的参加过滑铁卢战役吗?



不只是百年前的程度吧?



「补充一下,之所以感觉不到任何残骸,应该是因为这个房间各处打扫得干干净净。婴儿房也整理得宜,却有一种尘土味。之所以没有乱七八糟,推测应该是平常就扔着不管。反观这个房间给人的印象是有在定期打扫。」



听说屋子如果没人住,很快就会受损……这间寝室有细心照料以免受损,婴儿房却没有吗?



即使没有生活感,也有清洁感?



第一个房间——也就是家住副教授的房间,没给我这两种印象。和走廊或是客厅一样,属于「别人家」的范畴。



「是雇用了家管员吗?感觉找不到个人情报。书柜的藏书看起像是书店商业书籍的排行榜,甚至不知道这个房间的主人究竟有在做什么事。」



有在做事的人,或者是没在做事的人。



有人,或者是没人。



刚才我脱口说这里像是电视连续剧的布景,但如果是这样,那么这个设定可以说一点都不周到……表面看起来完成了,实际上却是随便又粗糙。由此看来,我不认为这出戏的角色已经设定完成。高级家具看起来花了不少预算,其中的漏洞也因而更令我在意。



像是抓伤般的漏洞。



「真要说的话,很像是间谍的据点。父亲不是侦探,而是密探吗?所以接下来要进行一场骗局了。」



「斧乃木小妹,你是正经这么说的吗?」



「完全不是。」



不只是匿名性很高的程度。



不过,如果家住副教授的丈夫不是匿名人物,而是虚构人物呢?



虽然第二与第三个房间有各种差异,不过既然女儿是虚构的,那么父亲即使是虚构的也不奇怪。



不对,其实很奇怪,但为了以数学手法写成「故此命题为伪」证明确实很奇怪,所以先假设不奇怪……那么家住副教授当时对我说的自身来历,到底从哪里开始是假的?



到了这个节骨眼,我不忍心断言一切都是谎言……总之「分居中」是假的。



因为丈夫就睡在这里。即使是人偶。即使现在被刺杀。即使被三岁的女儿刺杀……即使这个三岁的女儿是人偶……家庭内分居也是分居的一种,以前写下这句细部注释的是我吗?



不过,这种像是「我没说谎」的叙述陷阱,在现实世界是否可以宽容接受就很难说了……唔唔。



婴儿房的爱情残骸。



至少女儿在满一岁,或者是满两岁为止的期间,有在隔壁房间「生活」过的痕迹……如斧乃木所说,我们不确定她后来怎么了,「因为她以某种形式死亡,唯唯惠人偶才会被制作出来」的这个推测也有其正当性。



「……但是无论现在几岁,无论是死是活,以生物学来说,既然有女儿就一定有父亲吧?」



「应该有父亲,却不一定是丈夫或老公。」



这个女童说得真是实际。



哎,以生物学来说确实如此。比复制人的可能性来得高。



不过,拥有瑞士国籍的家住副教授,是在移居日本时和日本人丈夫结婚才得到居留资格……啊啊,但这件事也不一定是真的。



如果大学教师失踪的内幕,其实只是因为被发现非法居留而强制遣返,只能说这是令人由衷失望的悲剧真相……然而如果真是这样,我不认为雇用她的大学校方会刻意公开这件事……



感觉会在大组织的内部处理掉。



「如果是惊动入境管理局的事态,这间333号室早就有人闯入调查了吧。既然这种遇刺人偶躺在这里,肯定就不是这么回事。」



「嗯……确实,目前闯入的只有善良市民与尸体人偶。」



但是即使如此,家住副教授没结婚,换言之没有居留资格非法滞留的可能性还在。非法滞留被发现之前就逃亡失踪的可能性也还在。



我不是法学系,不知道这方面的法律严格来说是怎么写的。啊啊,在高中时代,这种法律解释只要问一下智者羽川就知道了。



不过我可以说一个事实,刚才从阳台入侵的时候,我战战兢兢偷看了一下,就连停车场车辆大量爆胎的事件,似乎也还没惊动调查机构……



「我说过,制作死去孩子的布偶一直抱在怀里的这种故事,是很老套的催泪戏码。」



「有说到这种程度吗?斧乃木小妹,你这样扮演坏人也太假了吧?」



「但如果是制作不存在的丈夫布偶并且一起生活,就不能整天以泪洗面了。如果是劝她接受心理辅导,以应该采取的手段来说不太够力。」



「确实……当年智者羽川前往海外之后,我某段时期也因为过于寂寞,拿出以前剪断的羽川麻花辫当成她本人商量烦恼,我现在也觉得那时候有点病态。」



「不准再找我说话。这不算是很久以前的事吧?不是『那时候』而是『这时候』吧?比起把麻花辫当成她本人,你把麻花辫带在身上才是更恐怖的事。」



斧乃木这么说——唔,等一下,这部分又如何?



我遗漏了某件事。



应该说,我至今没想过这个问题……无论是唯唯惠人偶还是爸爸人偶,为什么是以寝具制作的?



毛毯。被子与褥子。



毕竟其他的问题点太多,像是气球艺术的成品模样也隐约有种说服力,但是一般来说不会拿棉被制作布偶吧?



我不是手折正弦那种人偶师,所以无法说得斩钉截铁,但这至少肯定不是普遍的做法……



「如同我将依恋的麻花辫当成羽川,对于家住副教授来说,这些棉被也是连结到家人的关键物品吗……?」



「可以不要从恶心的告白察觉重要线索吗?鬼哥哥你真的已经有选举权了?……不过考虑到毛毯原本躲在婴儿床,你这个察觉本身不算完全落空吧。」



依恋……情怀。



因为遭受虐待而且被杀,唯唯惠人偶才开始动起来。这是我至今的解释。但是如果在这之前,那条毛毯本身就有怪异诞生的理由……那么,爸爸人偶呢?



被子与褥子呢?



「总之,先杀掉吧。」



斧乃木不带情感这么说,所以我作势警戒。还以为本应延期的死刑因为我坦承新的(恶心的)罪状而突然执行,不过她行刑的对象不是我。



「虽然目前好像只是普通的布偶……但如果连这具遇刺人偶都动起来,那可就天翻地覆了。为求谨慎,我用『例外较多之规则』将布偶连同水果刀打碎吧。有异议吗?」



「不……」



老实说,破坏人形物体的这个决定,令我在生理上有所抗拒……但是想到即使成为扁平毛毯依然袭击我的唯唯惠人偶,我觉得并不是只要把被子与褥子解开就好。



家住家的隐情依然成谜,不过正因如此,既然不知道布偶化为怪异的原因,爸爸人偶这边先下手为强肯定没错。



斧乃木不惜动用超必杀技,也就是害我刚才缺氧的「例外较多之规则」,我觉得下手也太重了(这种招式可以在室内使用吗?),不过既然要动手就要做得彻底,这是我这个好伙伴的原则。



应该会连同床铺一起破坏吧……刚才打破窗户玻璃,之前还踹倒门板,斧乃木的破坏神作风没有极限。



「可是,真的没问题吗?只是破坏床铺就算了,要是贯穿地面终究不妙吧?毕竟楼下应该也有住人……不是布偶的某人。」



「没问题。我想测试最近想到的新招式。」



「新招式?」



「是变化型。为了将破坏范围缩减到最小……其实原本预定要对阿良良木月火使用,总之走到这一步也是缘分。」



「这样啊……如果是这种招式就务必……等一下,斧乃木小妹,难道你还是打算杀掉我妹妹?」



斧乃木没回答这个问题,将拳头朝向插着水果刀的爸爸人偶。



以往她的拳头会像是确认目标般竖起食指,不过她这次竖起的是比食指短的小指。



「『例外较多之规则』——小指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