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古籍
  2. 老残游记续集
  3. 第六回

第六回

翻译 原文

  斗姥宫中逸云说法 观音庵里环翠离尘

  话说靓云听说宋公已有惧惫,知道目下可望无事,当向慧生夫妇请安道谢。少顷老姑子也来磕头,慧生连忙掺起说:“这算怎样呢,值得行礼吗?可不敢当!”于老姑子又要替德夫人行礼,早被慧生抓住了,大家说些客气话完事,逸云却也来说:“请吃饭了。”众人回至靓云房中,仍旧昨日坐法坐定。只是青云不来,换了靓云,今日是靓云执壶,劝大家多吃一杯。德夫人亦让二云吃菜饮酒,于是行令猜枚,甚是热闹。瞬息吃完,席面撤去。德夫人说:“天时尚早,稍坐一刻,下山如何?”靓云说:“您五点钟走到店,也黑不了天,我看您今儿不走,明天早上去好不好?”德夫人说:“人多,不好打搅的。”逸云说:“有的是屋子,比山顶元宝店总要好点。我们哥儿俩屋子让您四位睡,还不够吗?我们俩同师父睡去。”德夫人说:“你们走了,我们图什么呢?”逸云说:“那我们就在这里伺候也行。”德夫人戏说道:“我们两口子睡一间屋。”指环翠说:“他们两口子睡一间屋。”问逸云:“你睡在那里呢?”逸云说:“我睡在您心坎上。”德夫人笑道:“这个无赖,你从昨儿就睡在我心上,几时离开了吗?”大家一齐微笑。

  德夫人又问:“你几时剃辫子呢?”逸云摇头道:“我今生不剃辫子了。”德夫人说:“不是这庙里规定三十岁就得剃辫子吗?”答道:“也不一定,倘若嫁人走的呢,就不剃辫子了。”问;“你打算嫁人吗?”答:“不是这个意思,我这些年替庙里挣的功德钱虽不算多,也够赎身的分际了,无论何时都可以走。我目下为的是自己从小以来,凡有在我身上花过钱的人,我都替他们念几卷消灾延寿经,稍尽我点报德的意思,念完了我就走,大约总在明年春夏天罢。德夫人说:“你走,可以到我们扬州去住几天,好不好呢?”逸云说:“很好,我大约出门先到普陀山进香,必走过扬州,您开下地名来,我去瞧您去。”老残说:“我来写,您给管笔给张纸我。”靓云忙到抽屉里取出纸笔递与老残,老残就开了两个地名递与逸云说:“您也惦记着看看我去呀!”逸云说:“那个自然。”又谈了半天话,轿夫来问过数次,四人便告辞而去。送了打搅费二十两银子,老姑子再三不肯收,说之至再,始强勉收去。老姑子同逸云、靓云送出庙门而归。

  这里四人回到店里,天尚未黑,德夫人把山顶与逸云说的话一一告诉了慧生与老残,二人都赞叹逸云得未曾有。慧生问夫人道:“可是呢,你在山顶上说爱极了他,你想把他怎样,后来没有说下去。到底你想把他怎样?”德夫人说:“我想把他替你收房。”慧生说:“感谢之至,可行不行呢?”夫人道:“别想吃天鹅肉了,大约世界上没有能中他的意了。”慧生道:“这个见解倒也是不错的,这人做妾未免太亵读了,可是我却不想娶这么一个妾,到真想结交这么一个好朋友。”老残说:“谁不是这么想呢?”环翠说:“可惜前几年我见不着这个人,若是见着,我一定跟他做徒弟去。”老残说:“你这话真正糊涂,前几年见着他,他正在那里热任三爷呢,有啥好处?况且你家道未坏,你家父母把你当珍宝一样的看待,也断不放你出家,到是此刻却正是个机会,逸云的道也成了,你的辛苦也吃够了,你真要愿意,我就送你上山去。”环翠因提起他家旧事,未免伤心,不觉泪如雨下,掩面啜泣。听老残说道送他上山,此时却答不出话来,只是摇头。德夫人道:“他此时既已得了你这么个主儿,也就离不开了。”

  正在说话,只见慧生的家人连贵进来回语,立在门口不敢做声。慧生问:“你来有什么事?”连贵禀道:“昨儿王妈回来就不舒服的很,发了一夜的大寒热,今儿一天没有吃一点什么,只是要茶饮;老爷车上的辕骡也病倒了,明日清早开车恐赶不上。请老爷示下,还是歇半天,还是怎么样?”慧生说:“自然歇一天再看,骡子叫他们赶紧想法子。王妈的病请铁老爷瞧瞧,抓剂药吃吃。”正要央求老残,老残说:“我此刻就去看。”站起身来就走。少顷回来对慧生说:“不过冒点风寒,一发散就好了。”

  此时店家已送上饭来,却是两分,一分是本店的,一分是宋琼送来的。大家吃过了晚饭,不过八点多钟,仍旧坐下谈心。德夫人说:“早知明日走不成功,不如今日住在斗姥宫了,还可同逸云再谈一晚上。”慧生说:“这又何难,明日再去花上几个轿钱,有限的很。”老残道:“我看逸云那人洒脱的很,不如明天竟请他来,一定做得到的。我正有话同他商量呢。”慧生说:“也好,今晚写封信,我们两人联名请他来,今晚交与店家,明日一早送去。”老残说:“甚好,此信你写我写?”慧生说:“我的纸笔便当,就是我写罢。”

  当时写好交与店家收了,明日一早送去。老残遂对环翠道:“你刚才摇头,没有说话,是什么意思?我对你说罢:我不是勒令要你出家,因为你说早几年见他,一定跟他做徒弟,我所以说早年是万不行的,惟有此刻倒是机会,也不过是据理而论,其实也是做不到的事情。何以呢,其余都无难处,第一条:现在再要你去陪客,恐怕你也做不到了;若说逸云这种人真是机会难遇,万不可失的,其如庙规不好何?”

  环翠说:“我想这一层倒容易办,他们凡剃过头的就不陪客,倘若去时先剃头后去,他就没有法子了。只是有两条万过不去的关头:第一,承你从火水中搭救我出来,一天恩德未报,我万不能出家,于心不安;第二,我还有个小兄弟带着,交与谁呢?所以我想只有一个法子,明天等他来,无论怎样,我替他磕个头,认他做师父,请他来生来度我,或者我伺候你老人家百年之后,我去投奔他。”

  老残道:“这倒不然,你说要报恩,你跟我一世,无非吃一世用上一世,那会报得了我的恩呢?倘若修行成道,那时我有三灾八难,你在天上看见了,必定飞忙来搭救我,那才是真报恩呢。或者竟来度我成佛作祖,亦未可知。至于你那兄弟更容易了,找个乡下善和老儿,我分百把银子替他置个二三十亩地,就叫善和老儿替他管理抚养成人,万一你父亲未死,还有个会面的日期。只是你年轻的人,守得住守不住,我不能知道,是一难:逸云肯收留你不肯收留你,是第二难。且等明日逸云到来,再作商议。”德夫人道:“铁叔叔说的十分有理,且等逸云到来再议罢。”大家又说了些闲话,各自归寝。

  次日八点钟,诸人起来,盥漱方毕,那逸云业已来到。四人见了异常欢喜,先各自谈了些闲话,便说到环翠身上。把昨晚议论商酌的话,一一告知逸云。逸云又把环翠仔细一看,说:“此刻我也不必说客气话了,铁姨奶奶也是个有根器的人,你们所虑的几层意思,我看都不难,只有一件难处,我却不敢应承。我先逐条说去:第一条,我们庙里规矩不好,是无妨碍的;你也不必先剪头发,明道不明道,关不到头发的事。我们这后山,有个观音庵,也是姑子庙。里头只有两个姑子,老姑子叫慧净,有七十多岁,小姑子叫清修,也有四十多岁了。这两个姑子皆是正派不过的人,与我都极投契;不过只是寻常吃斋念佛而已,那佛菩萨的精义,他却不甚清楚。在观音庵里住,是万分妥当的。第二条,他的小兄弟的话呢,也不为难:我这做来峰脚下有个田老儿,今年六十多岁了,没有儿子。十年前他老妈妈劝他纳个妾,他说:‘没有儿子将来随便抱一个就是了。若是纳了妾,我们这家人家,今儿吵,明儿闹,可就过不成安稳日子了。你留着俺们两个老年人多活几年罢!况且这纳妾是做官的人们做的事,岂是我们乡农好做得吗?’因此他家过得十分安静,从去年常托我替他找个小孩子。他很信服我,非我许可的他总不要,所以到今儿还没选着。他家有二三百亩地的家业,不用贴他钱,他也是喜欢的,只是要姓他的姓。不怕等二老归天后再还宗,或是兼祧两姓俱可。”环翠说道:“我家本也姓田。”逸云道:“这可就真巧了。第三层,铁老爷,你怕你姨太太年轻守不住,这也多虑,我看他一定不会有邪想的。你瞧他眼光甚正,外平内秀,决计是仙人堕落,难已受过,不会再落红尘的了。以上三件,是你们诸位所虑的,我看都不要紧。只是一件甚难:姨太太要出家是因我而发,我可是明年就要走的人,把他一个人放在个荒凉寂寞的姑子庵里,未免太若。倘若可以明道呢,就辛苦几年也不算事。无奈那两个姑子只会念经吃素,别的全不知道。与其苦修几十年,将来死了,不过来生变个富贵女人,这也就大不合算了!倒不如跟着铁老爷,还可讲几篇经,说几段道,将来还有个大澈大悟的指望。这是一个难处。着说教我也不走,在这里陪他,我却断做不到,不敢欺人。”环翠道:“我跟师父跑不行吗?”逸云大笑道:“你当做我出门也像你们老爷,雇着大车同你坐吗?我们都是两条腿跑,夜里借个姑子庙住住,有得吃就吃一顿,没得吃就饿一顿,一天尽量我能走二百多里地呢。你那三寸金莲,要跑起来怕到不了十里,就把你累倒了!”环翠沉吟了一会,说:“我放脚行不行?”逸云也沉吟了一会,对老残说道:“铁爷,你意下何如?”老残道:“我看这事最要紧的是你肯提挈他不肯,别的都无关系。”

  环翠此刻忽然伶俐,也是他善根发动,他连忙跪到逸云眼前,泪流满面说:“无论怎样都要求师父超度。”逸云此刻竟大刺刺的,也不还礼,将他拉起说:“你果然一心学佛,也不难。我先同你立约:第一件到老姑子庙后,天天学走山道,能把这崎岖山道,走得如平地一般,你的道就根基立定了。将来我再教你念经说法。大约不过一年的恨苦,以后就全是乐境了。古人云:‘十月胎成。’也大概不错的,你再把主意拿定一定。”环翠道:“主意已定,同我们老爷意思一样。只要跟着师父,随便怎样,我断无悔恨就是

  老残立起身来,替逸云长揖说:“一切拜托。”逸云慌忙还礼说:“将来灵山会上,我再问您索谢仪罢。”老残道:“那时候还不知道谁跟谁要谢仪呢?”大家都笑了。环翠立起来替慧生夫妇磕了头道:”蒙成就大德。”未后替老残磕头,就泪如雨下说:“只是对不住老爷到万分了。”老残也觉凄然,随笑说道:“恭喜你超凡入圣。几十年光阴迅速,灵山再会,转眼的事情。”德夫人也含着泪说:“我伤心就不能像你这样,将来倘若我堕地狱,还望你二位早来搭救。”逸云说:“德夫人却万不会下地狱。只是有一言奉劝,不要被富贵拴住了腿要紧!后会有期。”

  老残忙去开了衣箱,取出二百两银子交与逸云设法布置,又把环翠的兄弟叫来,替逸云磕头。逸云收了一百两银子说:“尽够了。不过田老儿处备分礼物,观音庵捐点功德,给他自己置备四季道衣,如此而已。”德慧生说:“我们也送几个钱,表表心意。”同夫人商酌,夫人说:“也是一百两罢。”逸云说:“都用不着了,出家人要多钱做什么?”

  店家来问开饭,慧生说:“开罢。”饭后,逸云说:“我此刻失去,到田老儿同观音庵两处说妥了,再来回信,究竟也得人家答应,才能算数呢。”道了一声,告辞去了。

  这里老残一面替环翠收拾东西,一面说些安慰话,环翠哭得泪人儿似的,哽咽不止。德夫人也劝道:“在旁的人万不肯拆散你们姻缘,只因为难得有这么一个逸云,我实在是没法,有法我也同你去了。”环翠含泪道:“我知道是好事,只是站在这里就要分离,心上好像有万把钢刀乱扎一样,委实难受!”慧生道:“明年逸云朝南海,必定到我们那里去,你一定随同去的,那时就可以见面,何必伤心呢!”过了一刻,环翠也收住了泪。

  太阳刚下山的时候,逸云已经回来,对环翠说:“两处都说好了,明日我来接你罢。”德夫人问:“此刻你怎样?”逸云说:“我回庙里去。”德夫人说:“明日我们还要起身,不如你竟在我们这儿睡一夜罢。本来是他们两个官客睡一处,我们两个堂客睡一处的,你竟陪我谈一夜罢。你肯度铁奶奶,难道不肯度我德奶奶吗?”逸云笑道:“那也使得。您这个德奶奶已有德爷度你了。自古道:‘儒释道三教’,没有你们德老爷度他,他总不能成道的。”德夫人道:“此话怎讲?”

  逸云道:“‘德’字为万教的根基,无德便是地狱。种子有德,再从德里生出慧来,没有一个不成功的了。”德夫人道:“那不过是个名号,那里认得真呢?”逸云说:“名者,命也,是有天命的。他怎么不叫德富、德贵呢?可见是有天命的了,我并非当面奉承,我也不骗钱花,你们三位将来都要证果的,不定三教是那一教便了。”德夫人说:“我终不敢自信,请你传授口诀,我也认你做师父。”逸云道:“师父二字语重,既是有缘,我也该奉赠一个口诀,让您依我修行。”

  德夫人听了欢喜异常,连忙扒下地来就磕头喊师父。逸云也连忙磕头说:“可折死我了。”二人起来,逸云说:“请众人回避。”三人出去,逸云向德夫人耳边说了个“夫唱妇随”四个字。德夫人诧异道:“这是口诀吗?”逸云道:“口诀本系因人而施,若是有个一定口诀,当年那些高真上圣早把他刻在书本子上了。你紧记在心,将来自有个大澈大悟的日子,你就知道不是寻常的套话了。佛经上常说:‘受记成佛’,你能受记,就能成佛;你不受记,就不能成佛。你们老爷现在心上已脱尘网,不出三年必弃官学道,他的觉悟在你之先。此时不可说破。你总跟定他走,将来不是一个马丹阳、一个孙不二吗?”德夫人凝了一会神,说:“师父真是活菩萨,弟子有缘,谨受记,不敢有忘。”又磕了一个头。

  其时外间晚饭已经开上桌子,王妈竟来伺侯。德夫人说:“你病好了吗?”王妈说:“昨夜吃了铁爷的药,出了一身汗,今日全好了;上午吃了一碗小米稀饭,一个馒头,这会子全好了。”

  当时五人同坐吃饭,德慧生问逸云道:“您何以不吃素?”逸云说:“我是吃素,佛教同你们儒教不同,例得吃素。”慧生说:“我看你同我们一样吃的是荤哩。”逸云说:“六祖隐于四会猎人中,常吃肉边菜。请问肉锅里煮的菜算荤算素?”慧生说:“那自然算荤。”逸云说:“六祖他却算吃素,我们在斗姥宫终日陪客,那能吃素呢?可是有客时吃荤,无客时吃素,您没留心我在荤碗里仍是夹素菜吃?”环翠说道:“当真我倒留心的,从没见我师父吃过一块肉同鱼虾之类。”逸云道:”这也是世出世间法里的一端。”老残问道:“倘若竟吃肉,行不行呢?”逸云道:“有何不可,倘若有客逼我吃肉,我便吃肉,只是我不自己找肉吃便了。若说吃肉,当年济颠祖师还吃狗肉呢!也挡不住成佛。地狱里的人吃长斋的,不计其数,总之,吃荤是小过犯,不甚要紧。譬如女子失节,是个大过犯,比吃荤重万倍。试问你们姨太太失了多少节了?这罪还数得清吗?其实,若认真从此修行,同那不破身的处子毫无分别。因为失节不是自己要失的,为势所迫,出于不得已,所以无罪。”大家点头称善。

  饭毕之后,连贵上来回道:“王妈病已好了,辕骡又换了一个,明天可以行了。请老爷示下,明天走不走呢?”慧生着德夫人,老残说:“自然是走。”德夫人说:“明天再住一天何如?”老残说:“千里搭凉棚,终无不散的筵席。”逸云说:“依我看,明天午后走罢。清早我先同铁老爷。奶奶送田头兄弟到田老庄上,去后同铁老爷到观音庵,都安置好了您再走,铁老爷也放心些。”大家都说甚是。

  一宿无话。次日清晨,老残果随逸云将环翠兄弟送去,又送环翠到观音庵,见了两个姑子,嘱托了一番,老姑子问:“下发不下呢?”逸云说:“我不主剃头的,然佛门规矩亦不可坏。”将环翠头发打开剪了一络,就算剃度了,改名环极。

  诸事已毕,老残回店,告知慧生夫妇,赞叹不绝。随即上车起行,无非“荒村雨露眠宜早,野店风霜起要迟”。八九日光阴,已到清江浦。老残因有个亲戚住在淮安府,就不同慧生夫妇同道,径一车拉往淮安府去。这里慧生夫妇雇了一个三舱大南湾子,径往扬州去,未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孔纬  

  鲁国公孔纬做丞相后,对他的外甥侄子说:“我不久前任兵部侍郎时,和晋公王铎,充当弘文馆学士,审理馆中事务。上任后,巡视办公厅。晋公说他从前任兵部侍郎时,和宰相邠公杜悰充当了弘文馆直学士,审理馆中事务。晚春,留他在这个大厅内观赏牡丹,说道:'这个办公厅等到让无逸住时,只要一间。现在如此壮丽,你很不知道,它不久将会化为灰烬',他听了这话,记在心里。他又告诉我说,'明公将来也会占据这个位置。或许还可以。从你以后的人,就会遭遇那种事'。从我今天的情况来看,邠公的话,已说中了现在的大致情况。”这时昭宗继承帝位,孔纬任宰相,朝廷各种体统,破坏无余,所以孔纬感于从前邠公的话而伤感时势。

  李克助  

  李克助是大理寺正卿,昭宗帝在华州。郑州县令崔銮,有百姓告发他提高丝绸价格。刺史韩建命令登记按贪赃处理,上奏朝廷请让三司给他定罪。御史台刑部上奏:按罪应当绞死。大理寺几个月没有上奏,韩建问李尚书:“崔銮是你的亲戚吗?为什么不上奏?”李克助说:“是帮助您的办法呀。”韩建说:“崔县令贪赃,为什么说是我的过错呢?”李克助说:“听说你提高价格,数量将要达到上万了。”韩建说:“我是华州节度使,华州百姓是我的百姓。”李克助说:“华州百姓是天子的,不是你的。像你所说,那么郑县百姓就是崔县令的百姓了。”韩建佩服李克助的看法。于是免了崔銮的死罪,把他贬为颍阳尉。

  京都儒士  

  近来京城里有几个读书人聚在一起饮酒,便说起来人有勇敢和怯懦的,都来自内心的胆气。胆气如果强盛,自己就无所恐惧,这样的人可谓是男子汉。在座的有一个儒士自我介绍说:“若说胆气啊,我是真有哇。”众人笑着说:“必须先试试,然后才可信你。”有个人说:“我的亲戚有座宅院,过去非常不吉祥,而今已经无人居住锁上门了。如果您能独自住宿在这个宅子里,一夜不害怕,我们几个人酬谢你一桌酒席。”这个人说:“就按你们说的办。”第二天便去了。其实并不是不吉祥的宅子,只是没人住罢了。就备置酒肉瓜果灯烛,送到宅院里。大家说:“你还要什么东西?”他说:“我有一把剑,可以自卫。请你们不要担忧。”于是大家都出了宅子,锁上门回去了。这个人实际是个怯懦的人。到了晚上,这人把驴拴到另一间屋子里,仆人也不许跟随。他就在卧室里住宿,一点也不敢睡,只是熄灭了灯,抱着剑坐着,惊恐不止。到了半夜,月亮升起来了,从窗缝中斜照进来。这人看见衣架上面有个东西像鸟在展翅,飘飘地动。他鼓起勇气勉强站了起来,把剑一挥,那东西随手落在墙根,发出了声音,后来就一点动静也没有了。因为特别害怕,所以也不敢找寻,只握着剑坐在那里。到了五更,突然有个东西,上台阶来推门,门没有推开,却从狗洞里伸进个头来,咻咻地喘气。这人害怕极了,握着剑向前砍去,不由自主自己却倒在了地上。剑也失手落在地上。此人又不敢去找剑,怕那东西进来。他钻到床下蜷伏着,一点也不敢动。突然困倦起来,睡着了,在不知不觉中天亮了。人们已来开门,到了内室,但见狗洞里鲜血淋漓杂乱。大家吃惊地大声呼喊,儒士才醒过来,开门时还在战栗。于是他详细地说了昨晚与怪物搏斗的情形,大家也异常害怕,就到墙壁下去找。只见到帽子破成两半散在地上,就是昨夜所砍的那个“鸟”。原来是那个旧帽子,已经破烂,被风一吹,像鸟在扇动翅膀。剑在狗洞旁边,大家又绕屋寻找血迹,原来是他骑的那驴,已被砍破了嘴,唇齿破损。原来是天快亮时挣脱了缰绳,头伸入狗洞里才遭了这么一剑。众人大笑,笑得前仰后合。大家搀着儒士回去,儒士惊恐心跳,十天才好。

  孟乙  

  徐州萧县,有个打猎的百姓孟乙擅长用网网狐狸、貉子,网一百次也没有一次失误。偶而有一天趁着空闲,手持长矛走在旷野中。当太阳偏西时,看见道边数百步处,有高大的野坟;在草地中的小道上像是有人的脚印。于是他走了进去。孟乙用长矛在黑暗处乱搅,忽然觉得好像有人把长矛拽住,搅不动了,就问:“你是人是鬼?是妖怪还是鬼魅?为什么抓住我的长矛不放?”黑暗中回答说:“我是人哪。”就让孟乙把他救出来。他把实情如实地告诉了孟乙,说:“我姓李,从前是个小偷,被关押在兖州军候的监狱中,受到各种体罚,被棍子和荆条打的地方伤痕累累,便找了个机会越狱逃了出来。逃到这个地方,生死听天由命吧。”孟乙可怜他,把他带回了家,藏在夹壁中,后来遇大赦才从壁中出来。孟乙因为擅长打猎出了名,飞禽走兽之类没有能够逃脱的,却忽然在荒坟之中,把一个从狱中逃跑的囚犯带回家。听到这事的人都大笑起来。

  振武角抵人  

  光启年间,左神策军四军军使王卞出朝镇守振武。举行宴会,奏乐舞蹈之后,就下令摔跤比赛。有一个男人特别魁梧高大,是从邻州来此地比力气的。,军中十几个人在体形外貌、体力方面,都比不过他。主帅也觉得他很健壮,就选了三个人,相继和他比试,魁梧的人都胜了。主帅和座上客人都称赞了他好久。当时有一个秀才坐在席上,突然站起来告诉主帅说:“我可以打倒这个人。”主帅对他说的话很吃惊,因为他坚决请求,于是就答应了他。秀才下了台阶,先进了厨房,不一会儿就出来了。把衣服系紧一些,握着左拳走上前去,魁梧的人微笑着说:“这人我一指就得倒下。”等到二人渐渐靠近时,秀才迅速展开左手让他看,魁梧的人不知不觉地倒在了地上。满座大笑。秀才慢慢走出圈外,洗洗手又登上了坐席。主帅问他:“是什么招术?”他回答说:“近年旅游,曾在途中遇到过这个人。当时此人刚近饭桌,就踉踉跄跄倒在地上。有个同伴说:'他怕大酱,见到就晕倒。'我听到后就记在心上。刚才去厨房,要了点大酱,握在手中,这个人见到后,果然倒了。姑且为宴会助兴取乐罢了。”有个叫边岫的判官,亲眼看到了这件事。

  赵崇  

  赵崇这个人庄重、清高、耿直,家中没闲杂的客人,羡慕王濛、刘真长的风度。格调高洁,不写文章,号称“无字碑”。每次遇到调任他职,按惯例需推荐一人代替自己,可赵崇从未推荐过任何人。他说:“朝廷里没有能够代替我的。”世人因此看不起他。

  韩偓  

  韩偓,天复初年进入翰林院。那年冬天,皇帝巡幸凤翔,韩偓有随从护驾的功劳,国家由乱而治之初,皇帝当面答应让韩偓做宰相。韩偓启奏道:“您运气符合中兴,用人当用有大德的人,以安定风俗。我当年的主考官右仆射赵崇,可以符合陛下这个选择。请收回成命改授赵崇,天下的百姓一定很幸运。”皇帝很赞叹。第二天,皇帝下令用赵崇和兵部侍郎王赞为宰相。当时梁太祖(朱温)在京城,一向听说赵崇很轻佻,他又与王赞有隔膜,就迅速骑马入宫请见皇帝。在皇帝面前,全面陈述了二人的优缺点。皇帝说:“赵崇是韩偓推荐的。”当时韩偓在场,梁太祖叱责他。韩偓启奏:“我不敢同大臣争辩。”皇帝说:“韩偓,你出去吧!”不久他被贬到福建做官。所以韩偓的诗中写道:“手风慵展八行书,眼病休看九局基。窗里日光飞野马,案前筠管长蒲卢。谋身拙为安蛇足,报国危曾捋虎须。满世可能无默识,未知谁拟试齐竽。”

  薛昌绪  

  岐王李茂贞称霸秦陇一带。泾州书记官薛昌绪为人迂腐怪僻,天性如此。在快速写作方面,就谁也不能赶上了。与妻子见面也有时有刻,必有礼节法度:先命使女去通告一声,往来多次,允许了,然后才拿着蜡烛到室内,高谈阔论一番,喝杯茶,吃些水果就回去了。有时想到卧室去,那礼节也是这样。他曾经说:“我把传宗接代的事看得很重要,总想事先算好那恰当的聚会日子。”必须等候邀请才可以。等到跟着泾州大帅统领大兵到天水与蜀人对峙在青泥岭时,岐王将士因被用人拉车运东西所限制,又听说梁人也入了境,于是就偷偷地在夜里逃跑了。泾州大帅很害怕蜀人偷袭。泾州大帅临走时,刚要上马,忽然想到了薛昌绪,说:“传话给书记官,快请他上马。”连催几回,薛昌绪仍在草庵中藏身,说:“告诉太师,请他们先走,今天是我不高兴的日子。”军帅很生气,派人把薛昌绪提上马鞍,然后用棍子打那马赶它走。在这时薛昌绪仍用东西蒙住自己的脸说:“忌日按礼应当不见人。”这大概是人妖吧。秦陇人都知道这件事。

  姜太师

  蜀地有个姓姜的太师,弄不清叫什么名,是许田人,小的时候遭到黄巾军抢掠,失去了双亲。跟随先主刘备南征北战,屡立战功。后来接受了几个镇的军权,官至正一品。他手下有个管马圈的姜老头,从事喂牲口的活儿有数十年了。姜太师每次进牲口圈,看到姜老头有点儿过失,就一定用鞭子抽他。就这样好多年,计算一下,姜老被打将近几百次。后来姜老头实在受不了鞭打,便哭着告诉姜太师的夫人,乞求姜太师能让他回故乡。夫人说:“你是哪里人?”姜老头回答说:“是许田人。”又问:“你还有什么亲人?”回答说:“当初被抢掠的时候,有一个妻子和一个儿子,至今不知道下落。”又问他儿子的小名及妻子的姓氏,排行次第、家族分支、亲属和比较近的亲戚,姜老头都说了。等到姜太师回府,夫人告诉说:“姜老头要请假回乡,我问出了姜老头所失去的男女亲属姓名。”姜太师听后非常惊讶,疑心姜老头是他的父亲。便派人前去细问他儿子身上有什么记号。回答说:“我儿子脚心上有一个黑痣。剩下的都不记得了。”姜太师大哭起来,于是暗地里派人把姜老头送出剑门关外。然后奏明先主,说:“为臣的父亲最近从关东来。”于是用金帛、车马把姜老头迎入府中,恢复了当初的父子关系。姜太师为了弥补鞭打父亲的过错,把数万钱的斋食施舍僧人,并且一生中再也不打随从了。

  康义诚  

  后唐长兴年间,侍卫使康义诚,曾经从军队中派人到他自己家中充当仆人,也曾经轻微地用板子荆条打过他。忽有一天,康义诚可怜这个仆人衰老了,就询问他的姓氏,说姓康。又问了他的故乡、亲属、家族、子女、后代,才知道这仆人是他父亲,于是两人拥抱痛哭。听到的人无不感到惊奇。

  高季昌  

  后唐庄宗过了黄河。荆渚人高季昌对他的门客梁震说:“我在后梁太祖手下做事,得到的仅仅是自己没有被处罚。龙德初年以来,只求安稳地活着。我现在去朝见庄宗,试探试探。他若是想得天下,一定不会囚系我。要是进军别的地方,那可是子孙的福分。这次行动决定了。”从皇宫回来以后,他告诉梁震说:“新国主经历百战,才得到河南。对功臣自夸他亲手抄录《春秋》。又竖起指头说:'我从指头上得到天下。'这意思就是功劳在一个人身上。哪还有辅佐的大臣!而且去游玩打猎十天不回来,朝廷内外人们的心情怎么受得了?我现在高枕无忧了。”于是在西南加筑了罗城,又修造了用来阻挡敌人的用具。不到三年,庄宗果然没有守住。英雄预料的,一点没错,难怪要说留给子孙了。

  沈尚书妻  

  有个沈尚书已弄不清叫什么名,曾经做过秦地主帅的亲近小吏。他的妻子性格贪暴凶残而且不谨慎,又生性嫉妒。沈尚书常常像生活在监牢里一样。后来因为闲散而辞了官,带着妻儿,寄住在凤州。自己却到东川游玩散心,想和自己的这位怨偶永不来往了。华洪镇守东蜀,和沈尚书在未当官时就有交情,称沈为兄。沈到达后,华到郊外迎接,拉着手叙述久别之情,待他像自己的亲哥哥。于是特地为他建了一所住宅,仆人、马匹、金银、绸缎、器具、玩物,没有什么缺的;送他小妾仆人十多个,坚决不让沈尚书回北方去。沈尚书也约略地告诉了他有关妻子的一些事情,表示没有心思再回家了。一年后,家信到了,说他的妻子己离开凤州,自己奔东川来了。沈尚书听了非常害怕,就告诉了华洪,并且派人去让她回去。他的妻子又送信来,重新立下誓言,说:“从此一定改掉以前的性格,愿意和你白头到老。”不几天他妻子就到了。她刚来到时,也很温柔和平,经过十天后,又旧病复发,小妾侍女仆人们被她鞭打得四散奔逃,丈夫的头和脸都被揪抓得伤痕累累。华洪听到这种情况,叫来沈尚书对他说:“我想替哥哥杀了她,怎么样?”沈尚书不让。就这样十天后沈妻又发作一次。沈尚书于是来到衙门,精神沮丧,华洪一看就明白了。于是偷偷地派两个人拿着剑,把沈妻拉出屋,在台阶下杀了,并把尸体扔进了潼江,然后告诉了沈尚书。沈尚书听了后,异常惊恐,以至于失去了正常的神态。沈妻的尸首在急流中停住了不走,就派人用竹竿拨动,随水漂走了。可是第二天,又停在原来的急流上了,这样反复了多次。华洪派人把石头捆在尸体上,才使尸体沉下去。沈尚书不到十天,就像掉了魂似的死去了。大概是那个不和睦的配偶报仇吧?可悲呀,沈尚书早先与她有仇吗?

  杨蘧  

  王赞,是朝中有名的人士。有个弘农地方的杨蘧,曾经到过五岭山脉以南,看到阳朔荔浦的山山水水,心里非常喜欢,赞不绝口。杨蘧曾出入王赞门下,渐渐有些放松,就不自觉地问道:“您曾见过阳朔荔浦的山水吗?”王赞说:“不曾把人打得唇裂齿落,怎么能见到那里的山水呢?”于是大笑起来。这是说,五岭以南的地方,不是被贬的人是不去的。

  袁继谦

  晋将少作监袁继谦曾说过:“刚到东方土神庙,借了一间房住下,就听说这里多出现凶神恶怪,天一黑人们就不敢出门,一家人都很害怕,没有能睡安稳的。忽然有一晚,听到吼叫声,好像有什么在大瓮中呼叫,声音浑浊,全家人恐怖极了,认为一定是个大妖怪。就趴在窗缝窥视,看见一个苍黑色的东西,在庭院中来回走。这一夜月色阴暗,看了很长时间,觉得身子像狗,可是头不能抬起来。就用挝打它的头,突然'轰'的一声,家犬惊叫着跑了。原来那天村里人到这纳税,就在那地上做粥,锅里还有剩余,狗就把头伸到中空的器具里,却不能脱出来。全家人大笑后,安安稳稳睡下了。”

  帝羓  

  后晋开运末年,契丹国王耶律德光从汴梁回国,死在赵地的栾城,契丹国人剖开他的腹腔,把五脏都拿了出来,用十斗左右的盐装进腹内,用车运回国,当时人把这叫做“帝羓”(帝王的干肉)。